7月1日上午,中国科技大学1978级少年班学员首次班级聚会。宁铂、谢彦波和干政这3位当年家喻户晓的“神童”的命运引起许多人的关注与思考。
宁铂的“逃亡”
离开少年班16年后,宁铂曾私下回忆说,自己当时的痛苦主要
本科毕业后,他留校任教,并在19岁成为全国最年轻的讲师。1982年他第一次报考研究生,但报名之后就放弃了考试。第二次,他完成了体检,然后放弃了。第三次,他领取了准考证,但是在走进考场的前一刻又退缩了。后来他对别人解释说,他是想证明自己不考研究生也能成功,那样才是真正的神童。不过当年的班主任汪惠迪以及身边很多人却认为,他只是过分地恐惧失败。
在第三次退缩时,学校的一位老师抓住了他,逼他去考,他声称,再逼的话他就逃跑。
宁铂一直想逃跑。他很少做物理学科的研究,却把大量时间用于围棋、哲学和宗教。1980年代后期,在科大天体物理系的课堂上,他开始向学生询问托福考试的情况。1989年、1990年、1991年,他连考3次托福,均未过关。1988年结婚之后,他练习气功,吃素,与常见的生活习惯渐行渐远。1993年,因为与妻子的一次小口角,他跑出家门,四处游荡了半个多月。这之后两年间,他一度下海,最远跑到了海南,最终却不得不回到科大。
2002年,宁铂前往五台山出家,很快就被中科大校方找了回去。他又一次失败。
谢彦波的“缺陷”
1978年谢彦波入学时刚刚11岁,此前只有小学5年级的人生经验。
谢彦波受到困扰的时间要比宁铂晚得多。第一个学年过去后,打牢了基础的谢彦波选择了物理系。从此,这个系着红领巾的大学生的潜在天资得到了充分表现,一路成绩骄人,直到毕业。
不过,从入学时起,老师和同学们对谢彦波的担忧就从没消散过。“人际关系这一课,心理健康这一课,整个班级的孩子都落下了,他的问题尤其严重。”
在朋友们面前,谢彦波健谈而放松,但他似乎不懂得如何与决定其命运的人相处。1982年,谢彦波提前一年大学毕业,15岁在中科院理论物理研究所跟随于渌院士读硕士,18岁又跟随中科院副院长周光召院士读博士,被看好在20岁前获得博士学位。不过,这段最为春风得意的时光,却成为他人生转折的开始。“他没能处理好和导师的关系,博士拿不下来,”汪惠迪说,“于是转而去美国读博士。”
在美国普林斯顿大学,谢彦波可谓因祸得福,得以跟随大名鼎鼎的菲利普・安德森教授学习,后者在1976年因为在凝聚态物理研究方面取得突破而获得了诺贝尔物理奖。
轰动一时的北大留学生杀死美国教授事件发生后,谢彦波被怀疑为潜在的危险。中国科技大学的一位副校长决定让谢彦波回国。此前有传闻说,谢彦波曾用手枪或菜刀威胁过安德森。
回国后,谢彦波以硕士的身份接受了近代物理系教师的工作,并很快结了婚。没有什么积蓄,分到了一套楼下总是有人打牌的小房子。
如今,这位39岁的副教授似乎完全不懂如何与陌生人打交道。记者刚刚走进他家,谢彦波立刻以相当突兀的动作,把一个盛满浓茶的大瓷杯塞到了记者手里。
“跟别的同学比,我算混得比较惨的。”他说。不过,他又表示,这其实没什么。“关键问题是,别人总是知道我是怎么想的,这就让我很吃亏。”
记者委婉地建议他“也许该去看看心理医生”。谢彦波说了声“谢谢”。
在中科大近代物理系,谢彦波向学生们讲授群论和广义相对论。不过,他本人对物理这门学科却越来越怀疑。过去,他认为科学是神圣的,但是最近几年来,他开始怀疑整个科学体系。他试图查找一些漏洞,进而证明科学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干政也在逃避
同样铩羽而归的还有干政。他与谢彦波的轨迹惊人的相似:都是在普林斯顿,都是学理论物理,都是与导师关系紧张。
回国后,物理系的一位主管老师找到了干政,表示他可以回科大读博士。令大家惊讶的是,干政拒绝了。几年后,在家赋闲已久的干政又表示想到科大工作。这一次科大没有同意,当时科大聘用教师已有新规定,博士文凭是必要条件。
就在4年前,汪惠迪老师还劝干政再去读博士,干政表示不想读了,他不信再花一年时间还找不到一份工作。这一年的努力最后也化为了泡影。在此期间,他的精神疾病时好时坏。
干政逃避得更为彻底。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究竟住在哪里,相当多的科大老师,都认为干政已经回到安徽巢湖老家。5月18日,记者就此赶赴巢湖市,试图通过巢湖市公安局的搜索系统查找,最终一无所获。
事实上,干政的隐居地就在合肥,在一处离中科大东区不远的居民小区,多年来与母亲相依为命,几乎与世隔绝。
宁铂前妻如是说
5月19日,记者找到了宁铂出家前位于中科大北区的住所,不过很快就被邻居告知,宁铂的前妻程陆华早已搬走。记者辗转拿到了她的电话号码。次日,在一家饭店里,记者见到了程陆华,同来的还有她与宁铂的儿子。
“我只想过平静的生活。”她说,“已经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宁铂的事情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事情,是一个时代的悲剧。”在嫁给宁铂之前,程陆华是他当年的众多崇拜者之一,曾与其通信联络达数年之久。
她表示,自己对宁铂的现状一无所知。“很久没有联系了。”
出家之后,宁铂确实切断了与俗世的联系,除了他的父亲。他的父亲宁恩渐与儿子一样,也在躲避着原本熟悉的世界,移居杭州,住在女儿家里。
宁恩渐在电话中两次坚决地拒绝了采访要求,只是出于“对善意的回应”,讲述了一点儿宁铂的大体现状。
6月,宁铂受邀到湖南一带的几个寺院里讲授佛学。在父亲和姐姐的帮助下,宁铂购买了电脑,随身携带。他可以上网,偶尔通过网络与父亲联络,有时也谈谈自己的一些想法。这台电脑还被用于编写一些佛学文章以及相关“教材”。在昔日的同学中,有传言说宁铂在佛学方面颇有造诣,如今“已经是高僧”。宁恩渐对此说,儿子只能说“取得了一点儿成绩”。这位父亲在谈话中语气沉痛,多次叹气。
多数同学在国外
1978年的少年班同学现在一半以上在国外。有人认为,若以世俗标准如金钱、地位之类论,少年班的绝大多数是成功者;若以科学家的培养目标论,少年班不能算成功。因为多数人已经改行。但现在评价少年班的成败,还为时太早。你怎么知道宁铂就当不了李叔同、谢彦波就不是陈景润呢?
每当谈及少年班,中科大校方必定提起微软亚洲研究院首席科学家张亚勤,以证明少年班教育的成功。少年班同学彭兴认为,张亚勤的成就恰恰得益于当年的默默无闻。“他们俩的差别,就在于谢彦波被宣传得太多,心理压力大,人也容易张狂。张亚勤受到的宣传就很少。”
秦禄昌在那个著名班级里当年并不受瞩目,如今则在美国北卡大学物理系和材料系担任教授,因其国际领先的研究成果而被称为“纳米博士”。他表示:“少年班让我受益匪浅。这么多年来,它给了我适度的自信心、优越感,这些少年时期培养成的精神力量,任何经历都代替不了。”
事实上,在有了27年的历史之后,现在中科大少年班的特征也已与宁铂时代大不相同。少年班已经不再招收像谢彦波那样小的低龄大学生。一般来说,少年班成员只比一般大学生小两三岁左右。另外,少年班不再对外宣传学生,也不再把培养顶尖科技人才当作目标。 (《南方周末》7.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