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个博士挺风光
今年41岁的王玲凤是南京市鼓楼
1984年春,有人给王玲凤介绍男朋友。男方叫陈方文,是在读研究生。王玲凤没有上过大学,一直非常佩服那些考上大学的人,何况陈方文还是研究生呢,所以她很高兴地答应见面。
经过一段时间相处,王玲凤觉得陈方文的确非常聪明、学识渊博,不过性格有些内向和固执。
几个月后,王玲凤第一次把陈方文带回家,碰巧她家的抽水马桶出了点毛病,陈方文二话没说卷起袖子就修理,三下五除二便解决了问题。他还找来一个空饮料瓶,灌上水后放进马桶的水箱里,说这样可以节约用水。王玲凤的母亲感到非常满意。
1985年冬,陈方文对王玲凤说:“马上就要毕业了,我想继续考博士。”他还说,他所在的学校次年就招热能专业博士,这正好跟他的专业对口,而且他对考博士信心十足。
博士?那可是专家学者大人物啊!见陈方文如此有志气又有实力,王玲凤感到很欣慰,当即表示大力支持。
陈方文说到做到,果然在1986年成为母校热能专业的博士生。那年,他的母校只招收了两个热能专业博士。导师评价陈方文:人聪明,理论基础好,动手能力强,的确是个人才。
1988年春节,王玲凤和陈方文一起回陈方文的苏北老家,按当地风俗举行了婚礼。家乡的人除了跑去看新郎新娘外,还想看看博士是什么模样。
1989年夏天,陈方文顺利地拿到博士学位,留在母校工作。学校按规定分给他一套两室一厅。陈方文见妻子所在的国企效益不好,便想方设法把她调进学校的实验室。那段日子,是他们夫妻最幸福的时光。
1993年9月,他们的女儿出生了。就在这时,陈方文兴致勃勃地对王玲凤说,有个朋友知道他是热能博士,非常看重他的才能,邀请他到澳大利亚去发展,并许下了种种优惠条件。王玲凤表示支持。
按照规定,不是公派,要办出国手续就必须先从单位辞职。陈方文和王玲凤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双双从学校辞了职。在等待出国签证的日子里,他们经常一起想象到澳洲后可能出现的情形。陈方文说:“我们到澳大利亚苦干几年,挣几百万上千万人民币完全是有可能的。时机成熟,就回国发展……”王玲凤也觉得,陈方文到了国外一定能大显身手。
出国受挫丈夫开始沉沦
然而,事情并不像陈方文和王玲凤想象的那样顺利,他们从单位辞职后迟迟没有拿到出国签证,那个鼓动陈方文出国发展的家伙,见状不再管他们了。一天,陈方文回到家里,唉声叹气地告诉妻子:“那个家伙已经等不及,另外找别人合作了。”王玲凤开始后悔当初草率地从单位辞职了。
没有了工作,没有了收入,怎么生活呀?王玲凤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决定硬着头皮去找学校领导,请求校方允许他们夫妻回去上班。然而校方没有答应她的请求。
一开始,陈方文并没有沉沦,他拿出家中的所有积蓄,和一个大学同学合作,开了一家专门经营水暖设备的公司,雄心勃勃地干得很起劲。可惜他根本不懂得做生意,加上不会处理人际关系,仅仅过了三个月,他就和合作伙伴闹翻了,公司随之散伙,家中积蓄也血本无归。连续的打击一下子击垮了陈方文,他变得消沉了――整天躺在家里,除了看书以外什么也不愿意干。
王玲凤多次说丈夫:“你是一家之主,不能经不起打击。我就不相信,你是堂堂的博士,会在外面找不到好工作!”陈方文只好出去找事做。
陈方文不管到什么地方找工作,都首先把自己的博士牌子亮出来,年薪10万以下免谈,高不成、低不就,结果一晃几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有找到工作。但是,陈方文根本不从自身找原因,他整天牢骚满腹,责怪这个社会不知道尊重知识、尊重人才。
后来,陈方文降低了要求,在导师和王玲凤的帮助下,先后找到了几份工作。1996年,南京市某发电厂录用他,安排他在后勤处做工程师,月薪2600元。这在当时已经算是很高的工资了。
刚到厂里工作时,陈方文还有些兴致,但没过多久又牢骚满腹了,有时候怪厂里机制太死,有时怪自己得不到重用,有时又埋怨自己是堂堂的博士,却要听那些本科生甚至大专生安排,受够了气。四个月后,陈方文再也干不下去了。他说,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他都受不了了,他不想过这种难以忍受的生活。他没有与王玲凤商量就辞职了。
从1999年开始,陈方文再也不愿意出去找工作了。为了工作一事,王玲凤没少跟他吵,她骂丈夫是烂泥扶不上壁。陈方文则说来说去都是那句话:“我读了将近20年书才成为博士。我本想从此过轻松的日子,没想到竟然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干,只想像古时候的员外甚至道士那样,过轻松、简单的日子。就算我求你了,这还不行吗?”他甚至跪在妻子的面前。
从此,陈方文真的过起了员外似的轻松日子。他们的住处后面是著名的紫金山,旁边是玄武湖公园,每天早晨爬山和逛公园成了他的“必修课”,回到家后他就看书。
陈方文迷上了《周易》。他不但每天研读,还拜南京市几位《周易》研究专家为师。研读《周易》后,他说起话来总是玄之又玄,经常让王玲凤听得一头雾水。
每当此时,王玲凤总是气不打一处来。她说:“陈方文,你是受国家培养多年的热能专家,不说你这么做对不起国家,对不起培养你的学校和导师,你对得起我和孩子、对得起你自己吗?”陈方文说:“你懂什么?这本《周易》可能是外星人留给地球人的‘天书’,至今无人能破解。但是,世界上很多神秘的现象都可以用它来解释,太有研究价值了。书上说了,无为即有为,有为即无为。人生就这么短短几十年,没有必要活得那么累。何况从卦相看,我这人并不适合做那些烦神的事,近些年来我处在阴期,运道并不好。”
陈方文毕竟是凡人,离不开吃喝拉撒,家里过日子,柴米油盐比什么都重要。王玲凤越来越受不了他了。
2000年的一天夜里,女儿忽然发高烧,王玲凤叫醒陈方文,让他一起抱女儿去医院。陈方文却说:“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有点发烧吗!小孩子要顺其自然,天生万物,万物天生……”最要命的是,当时他们家只有几十元,王玲凤只得半夜三更敲开邻居家的门,向人家借几百元,然后带女儿去看病。由于延误了治疗,女儿已经转成肺炎,王玲凤只好再次找人借钱,这才把女儿的病治好。就在这时,王玲凤所在的单位被私人买断,她只好下岗回家。
那一阶段,家里一分钱收入也没有,却欠着1000多元债。王玲凤感到生活压力非常大,只好厚着脸皮回娘家求助。陈方文还是对家里的一切不管不问,只顾一心研读《周易》,说话做事越来越玄。王玲凤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当初嫁给博士,指望能跟他过幸福生活,没想到陈方文如此不争气,甚至连一般人都不如!
乞讨的丈夫让她万分失望
2000年初,王玲凤又在一家超市找到工作,每天工作时间比较长,收入却只有几百元。实在没有办法,她只好硬把丈夫往外赶,希望他出去找份工作。陈方文被赶出去后竟然找朋友研究《周易》。看样子让陈方文找工作是不可能了,王玲凤就让他在家里照顾女儿。谁知他根本无心带女儿,常把女儿往房子里一锁,照样干他觉得有意思的事情。2001年夏的一天,被陈方文锁在房子里的女儿一不小心碰翻花瓶,花瓶正好砸在女儿的头上,结果女儿到医院缝了五针。
为了这件事,王玲凤一气之下带着女儿回了娘家。她心想,我不在,陈方文连一分钱都没有,看他怎么生活!
王玲凤曾经悄悄回家几次,每次都看到家里被陈方文弄得像狗窝似的。他衣不洗,被不叠,饿了就啃方便面,也不知道他从哪弄钱买方便面的。
2004年4月的一天,王玲凤上街办事,在丹凤街一家银行大门口,看见陈方文坐在地上,他戴着眼镜,穿着一身西装,打着领带,面前摆着她以前给女儿买的不锈钢小碗,碗里放着几枚硬币,小碗的旁边还用硬币摆了个八卦图形。王玲凤不禁大吃一惊:天哪,丈夫竟然在乞讨!她羞得面红耳赤。
王玲凤心里乱极了,但不敢把这事告诉父母和女儿,更不愿意让同学和朋友们知道。2004年11月6日,她正式向陈方文提出离婚。陈方文二话没说就同意了。从那以后,王玲凤再也没有跟陈方文联系过。
2005年7月6日,《金陵晚报》报道了博士陈方文为过简单生活而上街乞讨的事,还配发了照片。街头巷尾顿时议论纷纷。王玲凤拿着那张报纸躲进洗手间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毕竟夫妻一场啊!她发现他瘦了。她在洗手间里痛哭了一场,心想,既然他铁了心要过这样的生活,那就由他吧……
笔者采访陈方文时,他显得有些不耐烦。但当笔者问起他面前的硬币为什么摆成八卦形状时,他的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他说那是根据《易经》摆放的,代表无限组可以变幻的玄妙数字。当问到他的家庭和女儿时,他神情黯然,眼中似乎有一丝潮意。他说:“也许我对不起她们……”
陈方文说:“我已经离开学校很久了,早就不是博士了。乞讨对我来说是很轻松的事。我又不是去偷去抢,没什么难为情的。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也不想为生活所累,只想过一种简单的生活。我过得很快乐,希望大家不要打扰我。”
南京某大学社会学博士李桐说:陈方文之所以走到这一步,根本原因是他不能正确对待挫折,当遇到打击、面对挫折时,他不是继续拼搏,而是回避、躲让甚至妥协,以致走向颓废。
李博士希望社会和家人都不要歧视陈方文,特别是他的家人,应该从各方面寻求帮助。国家培养博士很不容易,要让陈方文早日从颓废中走出来,做对社会有用的人。(《家庭》2005年9月上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