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回归内心的感觉
“典型的都市女郎”――在深圳一家报社工作的李湛如此评价自己。去年4月,这
和当代许多城市青年一样,李湛觉得自己的性格有两面性――既狂热地喜欢城市丰富的物质,同时也厌恶城市工作的紧张和生活的繁复,所以,经常去旅游以放松自己。云南是可以让她心灵得到宁静的地方,她先后去过几次。
2004年初,在天涯社区网“信天助学版”上,网友“信天谨游”发布的自己在云南修建学校的消息,使李湛看完后突然有种冲动:沉到生活底部,回到简单甚至是艰苦的环境里,安静地呆上一两年。
于是,她动了支教的念头,“我有一些积蓄,不至于一年会饿死,而且有先前的工作经验,将来回到城市也不发愁找工作。”
李湛身边有同样心境想去支教的朋友不少,但只有她付诸了行动。在许多朋友的印象里,云南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支教相当于旅游,所以他们经常问她“那里好不好玩”。
李湛所在的龙通小学离金沙江只有500米,属于干热河谷气候。5月的气温40多度,干燥少雨,学校一周内只有3天有水,日常用水都成问题,更别提洗澡了。当地人一天只吃两顿饭,李湛也入乡随俗,习惯了不吃午饭。
这里不通公路,要先步行到乡里,才能再乘车到县城,往返要8个小时。有时周末,李湛会出山,到丽江城买大包蔬菜食物背进山去。手机在山里没有信号,她还要定期下山给父母打电话报平安。电话中却从未提过自己助学的经历。
一张床,一张桌子,一盏灯,这是李湛的小屋里所有的摆设,但乡下的孩子个个都很灵秀,也很质朴,他们把李湛宿舍里所有的瓶瓶罐罐都插满了花。
而让李湛尴尬的是,当地人普遍存在一种误解,认为城里人有钱,希望从她那里得到更多的物质帮助,有时还会认为接受捐助不公平而闹情绪。遇到这种情况,李湛尽可能地尊重当地的风俗和文化,采取适当的退让和迂回。
助学生活不是童话,不是理想,不存在完美和浪漫,是很具体的苦和寂寞。但“没有谁逼我来这里生活,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最近,李湛刚刚结束支教,回到深圳。过几年,她要去一个小镇,过真正的田园生活,她说 “物质生活的确很简单,却可以找到回归内心的感觉。”
老知青为儿子选择的第四条路
毕业于北京一所艺术院校的方刚,摆在他面前的有这样三条路:在国内继续学业;出国留学;找个工作先干着,以后在职学习。他本人更倾向于出国留学这条路。结果,几个月后,他却参加了团中央的“西部计划”活动,来到离家数千公里外的云南省江川县开始为期一年的支边生活。
是父母最终帮他做了这个决定。方刚的父母曾在年轻时到农村插队,自我感觉受益终生,所以很想让方刚也到基层去锻炼。在他们的反复游说下,本来对此事并无兴趣的方刚动了心。
方刚出生在北京,一直生活在父母身边,连上大学也住在家里。他唯一干的家务活就是洗碗和给自己洗袜子。最常干的事就是玩电子游戏、上网,以及听音乐和看DVD大片,从没独自生活过,也没有去过城市以外的地方。
刚到农村,方刚看到村民住在石泥堆起来的简陋房子里,很脏。他和村民一起去扒毛豆,地里土壤很潮湿,无从下手,他乱扒一气,本以为很简单的体力活,却弄得全身是汗和泥。
方刚所到的江川县大街镇非常贫瘠,这里的年轻人基本都出去打工了,只剩下老年人和带着孩子的妇女,村里近30%的孩子上不起学。有些孩子平时没事也不去上学,喜欢抽着烟在大街上蹲着。方刚决定配合团县委建立青年活动中心。方刚通过父亲的帮助,募捐到了4000多册书。
刚开始工作时,过惯学校散漫生活的方刚经常迟到,为此镇里领导严厉地批评了他。
回北京后的方刚,顺利找到了工作,并很快能独挡一面。他说,是云南支边改变了自己,那时,很多工作从没接触过,但都一咬牙冲了上去。为此,他感谢父母这对老知青为他做出的选择。
避免浪费青春的别样方式
颜海是上海复旦大学的毕业生,北京人,按照他的条件,回北京或是留在上海工作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在大四第一学期同学们开始找工作的时候,他却决定去新疆塔里木油田工作。
大学生活,在颜海看来形同荒废。周围许多同学把大部分时间用来打游戏,交女朋友或是睡觉,这让他感到很不适应。
他学的是文科,格外的清闲,虽然自己把时间安排得满满的,做了多种兼职,去了南方很多地方开阔眼界,还在学校的棒球队里当主力,但仍然不满意这样的生活。
当去新疆油田工作的机会来临时,颜海感到是一个人生的转机,“我如果现在不来这里,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来这种地方。”
做此决定时他并没有和家里人商量,定下来才告诉父母。父母有些迟疑,但最终被颜海说服了。倒是有些亲戚比较反对,觉得他是一时冲动。颜海并不介意别人的想法,独自登上了飞往新疆第二大城市库尔勒的飞机。
库尔勒在十年前还是个最高建筑只有三层楼的小城市。随着塔里木油田的开发,整个城市被带动起来了。孔雀河把城市分为两岸,颜海则在这边的塔里木油田指挥区,对岸是老城区。
指挥区采取军事化管理,衣食住行由公司全部负责,他们也要按照作息时间表来生活。这对过惯懒散生活的颜海来说还真有些不适应,每天早上8:50(相当于北京时间6:50 ,他还必须起床做早操。
在这样一个方圆十里没有人烟的地方,一下子少了很多城市里的消遣,但很快他就找到了自己的乐趣――每天工作结束后,他就泡在宿舍区的阅览室里,计划用三年时间,把这里的几百本书全部读完。
三年后,他要回去,在他心里,自己还是北京人。为了避免与城市脱节,他打算在三年里经常回京看看,并利用网络和通讯手段保持和外界的联系。
“新知青”何去何从
时下,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新知青”,他们间断性的“上山下乡”,成为一种自主选择的生活方式。
复旦大学城市社会学专家于海认为,像李湛这样在城市工作的人来说,离开城市的初衷多是由于不满或厌倦城市生活。拥挤喧闹的城市里,到处是各种各样的污染,到处塞满了房子,到处是恶俗的商业广告。
在这种背景下,一些人开始怀旧。有钱的成功人士可以在郊区买一幢别墅,过一过“伪田园的生活”。没钱的年轻人,则选择去真正的乡村,这也许是对城市厌倦症的一种治疗。
于海认为,绝大多数人会从这段农村经历中获得人生感悟,为自己的性格增加多维积极的质素。
虽然他们在农村获得的品格和智慧有助于自己的城市生涯,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难免经常迷茫,因为仍然要生活在凡人世界里,要处理城市环境中的各种新老问题。
农村经验毕竟是短暂,有限的,它很难对人一生的问题都有现成答案。
中国青年志愿者协会副理事长卢雍政在从事大学生志愿者活动长达8年的时间里,接触了大量的志愿者。他说,志愿者任期内有每月600元的生活补贴,时间一般是一到两年。任期结束后有相当一部分人留在了当地工作,这个数量达到了近30%。回到城市的志愿者们,团中央也为他们安排了6000个工作机会可供他们选择。
而相对于参加“西部计划”的志愿者来说,城市青年的自发下乡就没这么受照顾了。他们的行为是纯自觉的,所以不但要处理和城市工作间的矛盾,还要自掏腰包捐赠给当地的学生,能做出这样事的都是具有一定经济基础的人,而且有理想主义情怀。
于海认为,绝大多数年轻人只愿意承受一段有限时间的“苦难”,许多人对农村工作都有“历险”的期待,一两年的历险,与终生受苦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中国新闻周刊》2005年第3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