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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跑市长” 投案自首之谜

2005-11-17 来源:文摘报  我有话说

三年前,凭祥市市长邓呈壬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神秘地出逃国外。两年后,邓呈壬回来投案自首了

一市之长 神秘出走

2002年3月18日下午,广西凭祥市人民政府一楼会议室,将召开市科级干部任免和市直机关机构改革的会议。参加人员基本都提前到了,但主席台上有一个座位却始终空着,那是凭祥市二号人物――市长邓呈壬的位置。会议组织者焦急万分,上午的市委常委会议上,邓市长还谈笑风生地发表讲话,怎么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呢?

三天后,南宁地委通知邓呈壬开会,他的手机关机,家人、秘书、司机都不知道他的去向,这才引起了当地政界的高度警觉。3月23日,凭祥市委召开常委会,正式通报了一条爆炸性的新闻:市长邓呈壬“出走”。从凭祥友谊关边防录像显示,邓已从那里逃到越南。

“市长跑了!”消息一夜之间传遍大街小巷。警察昼夜对位于凭祥市北环路122号的邓宅布控,当地公安部门发布“悬赏令”,对提供市长行踪下落者给予重奖;检察机关紧急介入调查。与此同时,邓呈壬的妻子、教育宾馆经理陈安妮、凭祥市和平有限公司董事长梁云燕、市人民法院院长李庆、副市长叶焰基被有关部门带走,传说这4人涉嫌经济问题并与邓市长的出走有关而被纪委“双规”。梁云燕被带走的原因,是因为她作为旅行社负责人直接帮邓办理了出国手续。然而,上述人员经查与邓呈壬的出走并无直接关系。

众多媒体的记者赶赴凭祥。一家报纸报道说,邓呈壬贪污受贿高达千万元;另一家报纸则猜测邓呈壬的出走与凭祥“2・27”龙塘金矿塌方事故有关,社会上风传他从金矿中捞到不少好处;还有一家媒体载文,邓呈壬的出走是早有预谋、有计划的“贪官集体大逃亡”。此前,凭祥市前任副市长兼财政局局长邓其康不知去向;紧接着,市边贸局局长叶长青出走,杳无音信。邓呈壬与上述二人关系密切,被称为“凭祥三巨头”。

2002年7月11日,广西壮族自治区人民检察院依法批准将邓呈壬实施逮捕。

邓呈壬1952年出生于广西容县农村,18岁参军,后考上了军校,被提拔为军官。转业后,他被分配到凭祥市检察院,从一名检察员做起,先是被提拔为副检察长,再升为检察长。当了官后,邓呈壬以惊人的毅力,通过自学完成本科学历,后来又取得了法学硕士学位。1994年,邓呈壬被任命为凭祥市委副书记,1997年8月又被任命为凭祥市市长,从此走上了仕途。

凭祥市位于我国西南边陲,与越南山水相连,距越南首都河内仅187公里,是经国务院批准的沿边开放城市。邓呈壬上任之初,为了加快边贸发展,他和领导班子分别在弄尧、蒲寨两个镇建成大型的边贸交易市场,每年的交易额高达十多个亿,邓很快就赢得了民心。农民出身的他为人随和,没有官架子,因此在凭祥市口碑佳、人缘好。

邓呈壬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出了名的“胆小市长”,从来不收受礼物,也不参加非工作性质的聚会。1998年,他到一个乡镇去视察工作。当地的领导与他有旧交,就准备了一些简单的礼品。碍于老朋友的面子,邓呈壬没有当面拒绝,第二天,他把礼品留在乡招待所,叫人转告那个领导取回。

辗转两地 寝食不安

其实,邓呈壬出走的真正原因,是一个叫姓余的朋友告诉他一条小道消息:“市长,听说有人举报你涉黑,检察院和纪委联合起来正查你呢!”邓呈壬闻之色变!不仅因为余某是他最信任的朋友,而且因为官场上的“潜规则”让他的心一下子悬到空中:他深知官场哲学“福中伏祸兮”,当一个政客仕途一帆风顺、锋芒太露时,说不定有无数把尖刀正虎视眈眈伺机从背后捅他。

邓呈壬在任检察长时,打掉了两个汽车走私团伙,被最高人民检察院荣记集体二等功。打击走私触及到方方面面的利益关系,有人曾放话说早晚让邓呈壬“栽跟头”。步入党政领导岗位后,由于邓呈壬经常拒贿,被认为是作秀“捞取政治资本”。因此,邓呈壬更小心谨慎,每天绷紧神经。联想到“凭祥三巨头”已跑了两个,他担心有人借此做文章……

那几天,邓呈壬陷入极度恐慌之中。在经历了一个又一个充满噩梦的不眠之夜后,一向谨慎的邓呈壬决定远走高飞,以保全家人免受牵连,也能够以此摆脱与“黑社会”的“瓜葛”,等到时机成熟,再回来洗刷不白之冤。

邓呈壬任市长时,不仅学会了说越语,而且还结交了许多越南朋友。2002年3月18日下午,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胡志明市一个叫阿文的朋友家里。最初的一个月,邓呈壬不敢出门,害怕碰到熟悉的游客,同时也担心国内已向越南警方通报并协助缉拿自己。

邓呈壬白天食不甘味,夜晚无法入眠,战战兢兢地度过了三个多月的煎熬。寄人篱下的滋味很难受,他还得时时提防被越南朋友出卖,但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他得不到一丝来自家乡的消息。他决定回国。

为了试探外界风声和虚实,邓呈壬没敢明目张胆地过境,而是用假发、假胡须乔装打扮偷偷潜回凭祥。外界一切风平浪静,反而让邓呈壬产生了一种不祥之感:是不是当局为了迷惑他而故意制造太平?当过多年检察官的邓呈壬嗅觉特别敏感,练就了一身侦察与反侦察的能力,他隐隐约约地感到当局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着他这个逃跑市长往里钻。

“我岂能自投罗网!”邓呈壬一念之间改弦更辙,决定继续逃亡。

2002年7月5日,邓呈壬潜至广东东莞市,找到了他当兵时的老战友王树钢(化名)。当胡子拉碴的邓呈壬出现在王树钢面前时,他差点没有认出来:“你到底出什么事了?全世界的人都在找你!”邓呈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将自己出逃的原因说了出来。

当王树钢听完邓呈壬断断续续的诉说后,坚决地说:“老战友,我相信你不会涉黑!天无绝人之路,不当市长你也会活得很好,如果不嫌弃就先在我这里干吧。”听到老战友的话,邓呈壬感动地说:“到了这个地步,还提什么市长不市长呢?你能收留我就很满足了。”

王树钢开了一家家具厂,生意相当不错。邓呈壬为他打理一些人事上的事务。王树钢对他的管理工作相当满意,每个月给他5000元的工资。

邓呈壬拿着高薪,却无法开心。2003年春节前,看到工友们打点行李归心似箭的场面,有家难归的邓呈壬忍不住扑簌簌地流出泪来。他想父亲,也想妻子。

邓呈壬好不容易熬过春节,以为过了这道“槛”后,对亲人的思念会减弱,不料此后亲情更让他牵肠挂肚。

4月29日是妻子的生日。过去每年这一天,邓呈壬总是给妻子送上一份小礼物,抽空陪着妻子度过生日。如今身在他乡,结婚20多年来夫妻相濡以沫的情景像电影般在脑海闪现。

他听王树钢说妻子曾因自己的出走而被“双规”时,心里难受极了。他没想到,自己原本以为走了就可以保护家人,却给妻子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并让她蒙羞。

邓呈壬还非常想念在加拿大留学的儿子,父子俩已两年没见了。他曾几次梦里与儿子重逢,醒来时发现枕巾已湿。

2004年春节,邓呈壬照镜子时吓了一大跳:不知何时,满头黑发竟熬成花白头发。

2004年5月6日,邓呈壬突然向战友提出辞呈:“我受不了啦,宁肯被判刑甚至被杀头,也要见我的亲人。”邓呈壬来不及换衣服,连夜乘车赶回广西。

投案自首 灵魂解脱

自己出逃两年多,凭祥并没有什么“黑社会”团伙落网,但邓呈壬仍心有余悸,担心被凭祥方面“算计”,所以跑到崇左市投案。

2004年5月8日上午10时许,一位衣着朴素、头发花白的“老人”走进广西崇左市人民检察院反贪局。

2004年5月22日,经崇左市人民检察院决定,由崇左市公安局依法对邓呈壬执行逮捕,羁押于扶绥县看守所。

被关进看守所后,邓呈壬的心突然平静下来。

检察官让邓呈壬交代“罪行”,邓呈壬不禁愕然:“是啊,我究竟犯了什么法呢?”

“真是天大的笑话!”检察官们听了邓呈壬出逃的原因后,一个个哭笑不得。没想到曾经办过许多大案要案、正气凛然的检察长步入政坛后,竟被官场潜规则的“鬼”吓破了胆。

最后,检察机关查实,2002年1月21日,凭祥市边贸局按照批示拨出20万元现金,由邓呈壬拿到钱后给各驻地机构发放慰问金,邓呈壬有3万元无法对账;1月29日,邓呈壬再次签批10万元,打算去慰问在凭祥的其他有贡献的单位。

面对检察机关的指控,邓呈壬承认这13万元被他挥霍了。妻子陈某得知后,连借带凑地筹来24.5万元“退赃”,只求司法机关能“从轻发落”她的丈夫。2004年11月24日,广西壮族自治区崇左市人民检察院以贪污罪向崇左市中级人民法院起诉了邓呈壬。

在律师的反复追问下,邓呈壬说“临走前太仓促,我把10万元慰问金随手交给了司机班荣恩”。律师立即将紧急情况向有关机关报告,经查属实:司机班荣恩收到市长递交的10万巨款后,也不知道这笔钱的来历与用途,更分不清公款与私款,一直将钱压在床垫里。直到司法机关突然上门搜查时,发现10万元现金分文未动。

原来,邓呈壬念及司机出生于贫困山区,找到一份工作不容易,担心小班因此受到牵连而毁掉前程,于是邓呈壬将所有的责任一个人扛。

2005年1月14日,崇左市中级人民法院对曾轰动全国的“逃跑市长”作出宣判:以贪污罪判处邓呈壬有期徒刑三年,宣告缓刑三年。被告人邓呈壬已退出的犯罪所得的3万元人民币和邓呈壬交给班荣恩保管的10万元人民币,依法返还凭祥市边贸局。法院同时判决有关部门退还邓妻代夫所交的24.5万元“赃款”。

2月4日,邓呈壬走出看守所重获自由。他呼吸着新鲜空气,泪眼??地对亲人们说:“我不怕坐牢,唯恐成为孤魂野鬼。”邓呈壬随后走进理发店,特意将花白头发染成黑色。

2005年8月2日,邓呈壬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感慨万千,他说:“我鬼使神差般地拿3万元公款作逃跑的路费,这个成本可能是全世界最昂贵的政治旅游。” (《法治与社会》2005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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