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多岁的婆婆孀居在比利时一个离布鲁塞尔约两小时车程的小城里。我和他儿子在加拿大结合7年后才第一次去欧洲拜望她。
婆婆家是临街红砖排房中一套两层的旧楼,我们一家三口住楼上两间卧室,婆婆因腰不好,又有腿疾,20多年来都是在楼下客厅中一张宽大的带活动脚垫的躺椅上靠睡。
每天清晨不到6点,
先生告诉过我,婆婆每月从政府领到的“未亡人”津贴及亡夫留下的人寿保险总和约2800美元,她总是要统统花出去的。我先生每隔三五年回来一趟,一项重要的“孝心服务”就是雇卡车将房里那堆积如山的过期罐头、糖果糕饼、化妆用品等等扔到市垃圾站去,再将母亲不称心了的衣物、玩具和图书什么的送给教会,好腾出地方供母亲囤积新货。
我曾问过先生:她这么有钱,干吗不好好修修房子?先生说因为母亲老了,而这栋房子迟早要归儿子,她若投资在修房上岂不吃亏?自己的钱当然得花在自己身上才天经地义。
我原来不信有这种事,因为婆婆每周必给儿子写一封情深意切的信,信封上画着心,落款上印着吻。直到这次来,我亲眼看到漏雨的卫生间中陈列着不同身价、品牌、用途的洗发液、护肤品及美容剂;巨大的老式冰箱里是满满登登的维生素、巧克力、饮品、奶酪;脱漆的柜门后层层叠叠藏着几乎可供一个连队“备战备荒”的罐头、饼干,我才真的相信了。
我不由想到前几年我们曾因先生公司倒闭而陷入困境的时候,婆婆只要少买一管口红就够我们吃一天的了。说她吝啬吧,她月月往非洲捐款;说她不爱儿子吧,难道那些信都是抄来的?
我感觉得出,婆婆嘴上不说,心里是欢喜我们的。那天是7月14日,我睡了午觉下楼来,婆婆正兢兢业业地为我们准备晚餐。她面前是几个娇艳欲滴的西红柿,她正用锋利的薄型刀在柿子上方三分之一处小心地片开,然后仔细挖空,填进和好的肉馅,再严丝合缝地扣上。只见她微侧着头,用那只好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手中的西红柿,像盯着一块红宝石那样地精雕细琢,倾注着满腔盛情。
此时此刻我看到,东方与西方,尽管这也不同,那也不同,但普天下母亲皆以子为荣,这一点却完全相同。
(《海外文摘》2005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