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孙士诚,1954年出生,大专文化,中共党员,国家干部,被捕前任中国农业银行大连市分行皮口镇分理处主任,曾连续多年被大连农行系统评为廉政干部和优秀共产党员,在行内和当地,名声不错,人们给我起了个绰号,叫“孙原则”。
因犯渎职罪和受贿罪,我被普兰店市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13年,目前正在大连
为女儿治病迷信“大仙儿”
我工作的皮口镇是一个不足3万人的渔港小镇,但经济非常活跃,一度成为全国百强乡镇之一。外来的投资企业较多,农行在该镇的分理处,也是大连地区最大的分理处,业务繁忙。由于这个镇多数是渔民和农民,所以社会环境比较和谐,治安也很好。但是,相对来说人们比较迷信。出海、归港仍然盛行着祭天祭神的风俗,虽然政府也宣传教育渔民破除迷信,解放思想,但部分人仍笃信不疑。
我原有一个温馨的家庭,老伴儿出身农民,虽然没有工作却是我的贤内助,家庭生活安排得有条有理,两个女儿聪明伶俐,都在大学念书,让我自豪。我家经济上虽不是大富大贵,但没有什么负担,也算小康生活了。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2003年12月,我的二女儿雪花,突然在学校得了一种怪病,失去自我控制能力,生活难以自理,无奈暂时休学治病。
镇上的人很快都知道了“孙原则”的二丫头得了怪病,邻居街坊都说她是中了邪,也有的说是让狐狸精给迷住了。我和老伴儿为了给女儿治病,几乎跑遍了大半个中国,北京、上海、天津、成都等地,花了不少钱,吃了不少药,可女儿的病仍没有明显好转。医学专家的说法不一,但基本上认定她得的是一种少见的精神疾病,没有速效的治疗手段,需要时间静养,长期慢疗。
刚开始,我也按医生的嘱托,照医院的处方,给孩子治病。可我老伴儿架不住镇上人们鼓动,认为孩子中邪了,找大夫没用,就得找“大仙儿”去邪。我不信“大仙儿”那一套,心想,共产党员应该是无神论者,怎能与封建迷信共舞?
就在我为女儿的病情愁眉不展时,干了近一辈子银行工作的我,在2003年下半年的一笔放贷中,出现了重大失误,造成400万巨款变成坏账,这对一个分理处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责任。
到了2004年春天,此款不但收不回来,而且没有头绪,我闷闷不乐,食欲不振。再加上女儿的病不见好转,我烦躁不安,身体小病不断,精神也快崩溃了……
见此情景,老伴非常着急。邻居们都说:“你家让鬼摆弄了,不找‘大仙’破解不行。”出身农民的老伴儿深信不疑。她怕我不同意,便背着我去了普兰店市区,找到了一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一掐准“大仙儿”。
在农村,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消息传得快。我家二丫头得的怪病,一掐准“大仙儿”早有所闻,且最近“孙原则”放贷400万“瞎了”,也被人们传得沸沸扬扬。
当我老伴找到“一掐准”时,还没说话,“一掐准”装模作样地掐算祷告一番后,把我二女儿生病和我放贷“瞎了”的事说得一清二楚,使我老伴惊奇万分,更笃信“大仙儿”功力非凡,当即向“大仙儿”磕头,求破解之法。可“大仙儿”只说有“钱妖”做怪,神神兮兮,口中念念有词,却不给破解之法。
一天公休日,艳阳高照,我换了一套休闲服,怕别人看见,戴了一个墨镜,拿着重礼和5000块钱,再次去求“大仙儿”寻找破解之法。
“大仙儿”看到了重礼和5000块钱,心花怒放。拐弯抹角地说了些让我听不懂的话,最后说:“南偏西方向有贵人,夜夜烧香叩拜,可保佑。”
我老伴儿回到家中,一个心眼地夜夜烧香,向南偏西方向求拜。几天后,我的病好了。我认为这是贵人保佑的结果,可惜自己信晚了,要不怎么老走背字?以后老伴儿再谈“大仙儿”,我不再干预。心里却盘算着南偏西方向的贵人,何时出现?
贵人送钱,“大仙儿”显灵
我病愈上班的第一天,恰逢一个来自山东的某公司在皮口建冷冻加工厂的领导,此人叫唐宏,找我洽谈贷款一事。
我一听他满口胶东话,心里一动,瞬间闪出了“大仙儿”说的南偏西方向有贵人的说法。便一改往日的工作作风和态度,殷勤地向山东人问这问那,并破例请了这个山东人吃饭,使这位外来的企业家受宠若惊,饭桌上谈了很多家庭和生活上的事。
而唐宏想到自己来大连,人生地不熟,做买卖以后肯定得需要大笔资金,若攀上我这棵大树还怕生意场的风吹日晒?
我俩越谈越投缘,很快成了好朋友。近水楼台先得月,唐宏贷款的事自然优先考虑。
晚上回到家,我告诉老伴儿白天的事情。老伴儿一听,一口咬定,这个山东人定是贵人。
第二天,我又带上重礼和借来的8000块钱拜“大仙儿”,先是千恩万谢,然后说南偏西方向的贵人来了。述说一番后,“大仙儿”听得很满意,说:“这只是灵光一现,还不是真正显灵。要想真显灵去妖,必须在‘钱妖’出没时烧钱20万元。一次烧掉一分不少,钱妖即除家境复原。孩子的病也妙手回春。”我听完吓了一跳。烧掉20万块钱?别说20万块,就是烧一块钱也犯法呀,再说上哪儿弄20万块钱呀!自从女儿得了病,家里的钱就花空了,山穷水尽。孩子治病的钱都是私下和亲戚朋友东借西凑的。这两次送给“大仙儿”的钱都是从姐姐家借的。
回到家中我愁得说不出话来。在单位,我神情恍惚,在办公桌稿纸上翻来覆去地写着“20万”的字迹,同事也不敢问,不知主任发了什么神经。
我心乱如麻,过去我笃信好人好报,工作认真负责,清正廉洁,到头来却穷困潦倒,付出和得到的远不成正比。现在,自己一粒芝麻官,装啥呀?信奉共产主义理想还不如信大仙,大仙对自己还有帮助,若真能挽救全家,给全家带来幸福,别说20万,200万也值得。
当晚,那个山东人唐宏突然来到我家,拿出20万块钱,说这是给女儿治病的钱,并说如果不嫌弃,能高攀,他愿认二丫头为干女儿,并动情地说:“这是干爹给女儿的见面礼。”
我刚开始坚决不收,可过一会儿就动心了。我蓦地想到“大仙儿”说,从南偏西方向来的贵人,20万块钱。看来这是救命钱,我双腿一弯,给山东人跪下磕了头。山东人慌忙把我扶起,我低下头,将女儿得病、我工作出了闪失和“大仙儿”、“贵人”等事说了一遍,山东人听完,说这叫雪中送炭,留下钱转身就走了。
这一夜我没有合眼,我想起了女儿的病,又想起了放贷400万的烦恼,那是“非典”过后不久,为了振兴镇里的经济,镇政府加大引资招商力度,调整了一些优惠政策。一家外来的养殖公司算是镇政府新举措的第一个成果,兴建项目上千万,可是提出条件是必须镇政府协助贷款400万元。
镇长找到我,望我能网开一面,给予支持,我表示按原则办,可是镇里的不动产,能抵押的,已经都押尽了,没有抵押物。镇领导又跟我商量,把价值上千万的冷库押给农行。我知道这个冷库是违章建筑,当年就没有办下土地使用证,至今也没有产权,不能作为抵押物。但是,在镇政府领导的再三请求和当时“非典”刚过的形势下,我批了这笔贷款,条件是这个养殖项目必须参加保险。
可是企业对保险根本没有意识,认为是白花钱。我三天两头询问是否参加了保险,对方都说正在抓紧办。就这样一拖再拖,2003年9月的一场台风,把这个新建养殖场一扫而尽。
当时,我第一反应是“保险”,结果根本没办,400万元“瞎了”,造成了重大过错。
我又想起了女儿的病。校方是有责任的,可是学校的医疗保险体制也不健全,孩子生病了,学校管不了,全由家庭承担,造成了家庭的重大经济负担。我深知为了女儿治病,家里已经没钱了,不少亲戚对我说,你不在位时捞点儿,退下来时,全家就得饿死,我仿佛看到了那20万元钱燃烧的情景,我哭了。为了女儿,为了这个家,我只好玷污自己身心的清白了。
鬼迷心窍,谁之过
我很快就办妥了山东人的贷款,并又收了唐宏十万元的回扣钱。
在不到3个月的时间内,我收贿九笔,合计金额67万元。尽管每一次收钱我都胆战心惊,但一想到“大仙儿”的神话,我又放下那颗惊魂未定的心。在“大仙儿”的指点下,我决定于阴历十月初一,“钱妖”出没日,一次烧掉20万元现金。
我想,自己既敬神又敬人,生活一定会心想事成。就在此时此刻,法网已悄悄地罩上了我……
在我400万贷款变为坏账时,就引起了上级银行领导的注意,密切关注皮口分理处的业务。这一段时间,我反常的工作作风和行为,已经进入上级有关部门的视线,我很快被大连市纪委“双规”。
我供认不讳,交代了自己的全部犯罪行为。
而在我的家中,百元大钞已经一张一张捻成卷儿,等待焚烧!
幸好不到十月初一,这20万元人民币没有被愚昧地烧掉。否则我们夫妇俩定会再加一条罪行。
“大仙儿”被抓了,贵人也被判了刑,谁之过?
我在法庭上说了这样一段话,值得为官的人们深思:
我鬼迷心窍,为了女儿的病,竟甘心听从“大仙儿”的话要去烧掉20万元人民币,这是对我从事银行工作的极大玷污。人一但有了贪心,那才真是让鬼摆弄了一样,不可收拾,是一条往死里走的道!
有道是:“无知是迷信之母,迷信是犯罪的温床。”
(《民主与法制》2007年第1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