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山西省万荣县在街头巷口都设有“认字岗”和“测验站”考核路人,以此督促人们学习汉语拼音。
“我赞成用拉丁字母”
1949年8月25日,毛泽东收到中共“五老”之一吴玉章的来信。信中,吴玉章对中国文字改革问题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中国文字应改成拉丁化的拼音文字,并大胆地提出在全国各地选择重点试行新文字。
新中国成立前夕,国内外形势纷繁复杂,但吴玉章的来信还是引起了毛泽东的重视。他把信转给郭沫若、茅盾和语言学家马叙伦,征求他们的意见。三天后,毛泽东收到郭沫若等人的答复。他们都赞成中国文字改革走拉丁化的拼音方向,但认为,实现拼音文字要有一个很长的过程,现在就重点实行新文字,未免过于草率。
吴玉章着手试行新文字的建议虽然被暂时搁置,但他“拼音化”的主张却得到了包括毛泽东在内的许多人的支持。
1949年10月10日,新中国成立仅仅十天,一个名为“中国文字改革协会”的组织宣告成立。为了表示对中国文字改革的关注,毛泽东特意派秘书胡乔木参加“文字改革协会”,以便随时了解和指导文字改革工作。
其实,把中国文字改成拼音化文字的呼声,由来已久。早在清末,轰轰烈烈的“切音字运动”就开始了。同时,把汉字改成拼音文字的探索也从未间断。
民国成立以后,孙中山立即着手普及国民教育。但汉字繁难,方言繁杂,两个拦路虎使他一筹莫展。于是,他把目光投向切音字运动。
1913年2月25日,“读音统一会”在北平召开,各省纷纷派代表参加。此次大会的宗旨明确:审定国音,采定字母。然而,会议进行得并不顺利。在审定汉字的读音时,代表们便吵作一团,经过一个多月的论证、调解,终于审定了6500多个汉字的国定读音。
在采定字母的工作上,分歧却无法调和。就在各种方案争论不休的时候,鲁迅等人提议,能否采用审定字音时用的“记音字母”。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认同,会议对这套汉字笔画式的字母加以修改,定名为注音字母。新中国成立时,这套“注音字母”已经作为识字的辅助工具在民间应用40年了。
不过,由于自身的缺陷,这套官方字母方案从未得到学界的一致认可。
1950年到1955年,文字改革研究委员会共收到社会各界包括海外华人,共633人提交的汉语拼音方案655种。这些方案中有汉字笔画式的,有外文字母式的,有图案式的,有数码式的,甚至还有速记符号。
各种各样的意见方案纷至沓来,令委员们感到茫然。
一个宁静的午后,在中国人民大学外语系任教的胡明扬正在办公室里打字。突然,他听见背后一个人问:“你这个打字机,能不能打汉语拼音?”胡明扬回头一看是吴玉章。他回答:“那恐怕要看怎么拼了,如果是字母还可以,有符号就麻烦了。”
听完胡明扬的话后,吴玉章若有所思地走开了。胡明扬知道,吴老在思量用拉丁字母制订汉语拼音的问题呢!
1956年1月20日,中央召开知识分子问题会议。在吴玉章做了关于文字改革工作的发言后,毛泽东突然接过话头:
“我很赞成在将来采用拉丁字母,你们赞成不赞成呀?我看,在广大群众里头,问题不大。在知识分子里头,有一些问题,中国怎么能用外国字母呢?但是,看起来还是采用外国字母比较好。……因为这种字母很少,只有二十几个,简单明了。……凡是外国的好东西,对我们有用的东西,我们就是要学,就是要统统拿过来学,并且加以消化,变成自己的东西。”
毛主席的这番话,生动而深刻,使得几年中关于字母形式的反复争论最终尘埃落定。七天后,中共中央发出了《关于文字改革工作问题的指示》,其中明确表示“中央认为,汉语拼音方案采用拉丁字母比较适宜”。
1956年2月20日,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发表了《汉语拼音方案(草案)》,这是第一个汉语拼音方案草案,后来人们把它称为“原草案”。
文改会之所以反复强调汉语拼音是给汉字注音,而非取代汉字,主要是缘于社会上对于“原草案”的巨大争议。
有人担心,拉丁字母是外国字母,用它拼出来的声音也跟外国话一样;有人怕,用拉丁字母来拼音,今后我们汉语里也会出现单数、复数和第一格、第二格。当然,这些担心都显得有些多余。但在知识界,人们担心的却是拼音是否真的会取代汉字。
“你们真笨,26个字母搞了三年”
为了消除社会上对于汉语拼音的误会和质疑,拼音方案委员会的专家们必须进一步讨论,以便使方案更加完美。但是,这些语言学家们来自不同的学派,对字母的发音也就有着不同的理解。这些学术上的差异,常常引起专家们的争论。
审订委员会先后召开了多次会议,但各方意见总是难以统一。为了使汉语拼音尽早在社会文化生活中发挥作用,周恩来总理专门指示审订委员会:
汉语拼音方案还不是文字方案,它是给汉字注音,帮助扫盲,帮助推广普通话的,它还不能代替汉字,因此现在不能废除汉字。至于汉字将来是否要用拼音文字代替,这个问题需要从长计议,现在不做决定。
至此,一些赋予《汉语拼音方案》过多功能的争论才得以平息。1957年11月1日,国务院全体会议第六十次会议通过了《关于公布〈汉语拼音方案(草案)〉的决议》。
三年寒来暑往,专家们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反复推敲、试验、分析,终于捧出一份令人满意的答卷。
周有光先生对记者说:“当时有人开玩笑说,你们真笨,26个字母搞了三年。”回忆往事,老人哈哈大笑。他说:“我觉得这三年搞得值,如果当年留下一点马虎,今天会后悔无穷”。
1958年秋季入学的小学生,成为中国第一批学习汉语拼音的人。据统计,仅1958年,全国就有5000万小学生学习了汉语拼音。
此前,为了能更好地完成汉语拼音教学工作,大批的中小学老师也分期分批地进行了培训。
1960年,山西省万荣县年仅5岁的小姑娘吴建生和她的母亲俞冰如,从晋南小县城来到北京,参加十省市注音识字展览会。吴建生记得,一位工作人员把她领到舞台上,让她写“吴建生小朋友你好”,她便用汉语拼音写出了这句话。会后,吴玉章高兴地将这个小姑娘高高抱起。
通过学习汉语拼音,吴建生认识了很多字,也能用汉语拼音写一些简单的话。后来她在翻看当时的笔记本时,还发现自己用歪歪扭扭的汉语拼音给毛主席写的一封信。
很快,吴建生就成为学习汉语拼音的小名人了。直到现在,她还在山西省社科院语言研究所从事语言文字工作,幼年的经历影响了她的一生。
她的故乡晋南小城万荣,也因为用汉语拼音成功扫盲和推广普通话,成为全国的一面红旗。
新中国成立后,万荣县和全国很多地方一样,一直在做扫盲工作。但是经过几年努力,效果甚微。由于农民只能利用农闲时扫盲,回生率很高。
《汉语拼音方案》公布以后,万荣县找到了扫盲的好方法。据当时报告记载,一般农民15到20个小时就能掌握汉语拼音,利用汉语拼音识字,100个小时就能识字1500个。
那时,万荣的大街小巷、田间地头、商店食堂,只要有汉字的地方都被标上汉语拼音。万荣县青古村村民王俊道至今记得,那时候,他们在地里干三百米,到地头坐下来休息一下,休息的时候就你问我,我问你,互相学习,很快就学会了。村里的老人们都说,如果不是有拼音这个好办法,我们至今还是睁眼瞎呢!
拼音统一中国话
汉语拼音不但帮助了注音识字,对于推广普通话更加意义非凡。
中国幅员辽阔,方言众多。各方言间除了语音差别甚远外,词汇、语法也不尽相同。特别是岭南、江浙方言,北方人听起来如同外语。这种巨大的方言差异,给人们的交流造成很大不便。
1955年10月25日,全国文字改革会议闭幕仅仅两天,中国科学院就召开了现代汉语规范问题学术会议。会议明确定义,普通话是“以北京语音为标准音,以北方话为基础方言,以典范的现代白话文著作为语法规范”的现代标准语。
1958年,福建省大田县吴山乡19岁的社员陈进四,作为福建推广普通话的标兵来到北京,参加第一届全国普通话教学成绩观摩会。陈进四告诉记者,其实那时候她还不怎么会说普通话。
到了北京,吴玉章专门派拼音方案委员会委员杜松寿教她学拼音。很快,她就掌握了。回到吴山,她用汉语拼音拼字音,普通话提高很快。
吴山乡是福建省最偏僻的地方,方圆四十里全是崇山峻岭,方言非常杂乱。有时,只要隔一条河互相说话都听不懂。陈进四一直担任吴山扫盲班的老师。学会汉语拼音前,她每周都要跑到20多里以外的邻乡找小学老师备课,然后再回来教学生。老师发音不标准,她学的时候也是大概齐,回来转述给学生,就更走样儿了。几年下来,不但学生没有学会普通话,就连陈进四这个老师也说不利落。学会汉语拼音以后,他们学习普通话终于有了标准。
电脑时代到来后,汉语拼音又成功地解决了汉字输入问题。据统计,现在95%以上的电脑用户,都采用拼音输入法。
如今,汉语拼音已在国际交流、对外汉语教学、手机输入、手语、盲文等各个领域都发挥着巨大的作用。(《北京日报》4.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