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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范跑跑”

2008-06-26 来源:文摘报  我有话说

 范美忠

在震后争议人物的排行榜上,能与他相“媲美”的人只有房地产企业家王石和美国女影星莎朗・

斯通。

2005年11月,北大毕业的语文教师范美忠还不叫“范跑跑”。而今,范美忠被无数人耻笑辱骂,他被要求做最深刻的自我反省,但同时也有一些人为他辩护。

5月12日下午,汶川8.0级地震发生时,正在上课的都江堰光亚学校老师范美忠丢下班上的学生,第一个从教室跑到了楼下操场,一声“地震了”都没喊。10天后,他在网上主动写出这一经过并为自己辩护:

“在这种生死抉择的瞬间,只有为了我的女儿我才可能考虑牺牲自我,其他的人,哪怕是我的母亲,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会管的。”“先人后己和牺牲是一种选择,但不是美德!”公众沸腾了,范美忠变成了“范跑跑”。

“范跑跑”出世

坐在记者面前的范美忠并没有想象中的焦头烂额。他反复向记者强调:“我也在反思,但那只是我自己的事,与别人无关。”最后,他向他的学生和学校道歉。那时,“范跑跑”头上已有“中国最无耻的教师”、“精英的反面教材”等多顶帽子,鲜有人敢支持他。

6月7日晚,受邀参加电视辩论节目的范美忠出尽风头。辩论对手失态的咆哮让他“不战而胜”。节目结束后,“范跑跑”人气大涨,大量的中立网民开始偏向“范跑跑”,挺范派和倒范派一时间力量不相上下。

一切要从5月22日的那个帖子说起。

范美忠用真名上网。5月22日上午9点,他把一篇题为“那一刻地动山摇”的5000多字长帖贴上自己经常泡的“闲闲书话”版。那些刺激语言和另类叙述立刻引起了网友们的关注,探讨开始了,不过仅限于朋友间的小范围争论。

一天后,网友五岳散人的帖子《自由与道德――从“范跑跑”事件说起》创造了一个新词“范跑跑”,一下子就被叫开了。网友开始批判范美忠的言论。

5月24日,范美忠再次发帖《我为什么写〈那一刻地动山摇〉》,进一步阐述自己的观点,引起网友更大范围的关注。

5月25日,一家华南媒体报道了此事,随着报道的转载,愤怒的公众将各种极端言论泼向“范跑跑”,也正是由这天开始,加工后的和民众想象中的“范跑跑”脱离出范美忠。一个虚拟人物粉墨登场,地震那天范美忠的教室里到底是怎样反倒没人关心了。

范美忠逃跑

都江堰市郊的光亚学校是一所从幼儿园到高中齐备的民办“贵族学校”,成都不少有钱人的孩子在这里寄宿。

范美忠所教的班级是IB一年级,相当于高二。IB课程是一种国际认可的两年制的大学预科班,在多由外籍老师授课的IB班中,范美忠是极个别的中国老师,他包下了IB两个年级的所有语文课。

5月12日那天午后,天气炎热,教室所有的窗户都大开着。这节课的内容是《红楼梦》的第十三回“秦可卿之死”。学生先上台讲心得,然后范美忠总结。

“不能太因科学和理性而自负,对宇宙间的神秘力量要保持敬畏……”2点28分,范美忠在讲台上刚讲到这句,课桌晃动了一下,学生们愣住了。范美忠此前经历过几次轻微地震,镇定自若地安抚学生:“不要慌!地震,没事!……”

话音未落,教室猛烈地震动起来――光亚学校距震中仅35公里。范美忠瞬间反应过来――是大地震――他猛然向楼梯冲过去,连滚带爬地以最快速度冲到了足球场中央,站定,回头,范美忠发现他是全校第一个到达足球场的人。在大地的继续晃动中,学生老师逐渐都集中到足球场上来了,可是范美忠班上的学生还没有出来。

学生们眼睁睁看见范老师一声没吭撒腿跑了,反应过来时,老师早没了人影。学生们吓得全部钻到了桌子底下。几分钟后,剧烈的地震暂时平息,学生们才来到足球场。

男生们看见范美忠,纷纷取笑他刚刚的“跑得快”。女生们却纷纷抱怨――我们现在好鄙视范老师。也有学生事后评论:“跟范老师相处这么久,以上的已经算不上是新闻了,他如果抱两个学生出来那才是新闻!”地震中,光亚中学没有一间房屋倒塌,没有一位师生遇难。

当夜,范美忠回到成都家中。德阳、什邡等地的朋友们也来范家避难,范家住进了15口人。几天后,朋友们散去,范美忠才有空写下了《那一刻地动山摇》。

跑跑≠美忠

“真的再来一次,母亲就在身边,你也不救么?”范美忠被老婆吴雪(化名)问住了。吴雪第一时间看完了丈夫的帖子,第一时间诘问丈夫。范美忠事后承认,他在帖子中杜撰了“哪怕母亲也不管的”的对话。他本没有对学生说过那段话,是写帖子时故意加上的。“那瞬间大脑失控了,我也不能解释为什么我不喊一声就跑出去了。喊学生们一声并不影响我自己逃命啊。就是大脑短路了,失去了履行保护学生的能力,我承认我的怯懦。”“那是你对学生爱得不够!”妻子说,这一回,高傲的范美忠承认了。

学校里的范老师

一个较为普遍的观点是,临阵脱逃的“范跑跑”没有资格做一个老师。范美忠却觉得,自己是中国人文学科最好的老师之一。

范美忠对教育改革热情很高。2004年,他在某教育杂志上对国内几位语文教育权威进行了系统的批判,引起了热烈争论。2005年,他的长文《追寻有意义的教育》发表在中国青年报的《冰点》周刊。

范美忠在光亚学校里是个特立独行的人。他对学生很友善,每周2次和学生踢球,却很少理会其他老师。有的老师在校园里和范美忠遇到了主动问好,范美忠顶多撇下嘴,久而久之,一些老师也就不和范美忠打招呼了,范美忠也更是懒得和人打招呼。

学生对范美忠也是毁誉参半,学生们要么特别喜欢他,要么特别讨厌他。2002年,四川省高考理科状元谢茜的高一历史课是范美忠教的,她仍记得那个奇怪的历史老师:

“他大谈鲁迅、穆旦、陀斯妥耶夫斯基,告诉我们卡夫卡、艾略特。他曾经倾情地为我们朗诵穆旦的《春》,还曾请来他的一位朋友为我们讲谭盾、叶小钢。他觉得我们是那么的糟糕,却又坚持不懈地灌输给我们那些值得和需要了解的名字,仅仅是为了我们上大学后不会像他当年一样‘像个白痴’。”

范美忠是1992年四川内江县的文科高考状元,被北大历史系录取。刚进北大,范美忠就意识到自己的“白痴”――他与城市同学在见识上有差距,他觉得自己被应试教育教傻了。他在大学四年里只做了两件事情:看书和踢足球,对分数则完全放弃。到毕业时,他的成绩排系里40多人中倒数第一,然后去了四川自贡曙光中学做历史老师。

在曙光中学范美忠呆了郁闷的3年,他的教育理想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2000年终因课堂言论被校长停课。他一气之下南下广州,不辞而别。此后3年他辗转广东北京,在多家报社、网站、私立学校工作。2005年底,范美忠终于在光亚学校落脚至今。

妻子眼中的丈夫

在朋友圈里,范美忠显得有些迂腐,是一个经常被取笑的角色,但是却是智力最强的一个。被取笑是因为不通世务,经常做不合时宜的事。善良、宽容、纯粹、偏执、自我是朋友们对他共同的评价。

吴雪2004年结识范美忠,2006年8月辞去了在北京的工作,到四川与范美忠结婚。那时这个男人居无定所,又脏又穷,根本没法给人安全感。吴雪的同学、朋友都认为她被骗了。但吴雪就是中意范美忠,包括他的任何优点和缺点。

现在,吴雪是一个全职太太,她毫不掩饰对丈夫的满意,“美忠一个人做两份工作养这个家,他没有甜言蜜语,从来不承诺什么。但我们互相都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人。”

范美忠每周一到周四在都江堰上课,剩下三天在成都家里都要下厨,吴雪不会做饭,范美忠的厨艺却广受赞誉。婚姻生活把范美忠由一个流浪汉变成一个居家男人。

“美忠还是不合时宜,比如这次发文章。”吴雪说,“他还是有些自私冷漠,对世界的关爱不够,他需要进步。”

“挺范”与“倒范”的口水大战仍在继续。一方试图维护师德,另一方也在坚持人本至上。这场对话,将怎样结束? (《新民周刊》2008年第2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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