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玉明(复旦大学教授)
演讲时间:2008年8月16日
演讲地点:文汇讲堂
为何要知道《三字经》
钱文忠:在中国传统中,有很多蒙学
《三字经》有很多版本,基本上也就是千把字。它基本上涵盖了中国文化的一些非常重要的概念、一些人生的态度、一些做学问应该有的习惯,包括一部中国简明通史纲要。
骆玉明:关于《三字经》的作者,一个重要的说法是南宋大学者王应麟所作,如果确实,王应麟写的时候肯定是不太经意的,就是给家里孩子看看吧,或者是范围再稍微大一点。因此一般人也不太注意。但时间久了,流传越来越广,大家才注意到这个东西不知是谁弄的,就很关心这个问题。这证明它是一个流传很广泛、老百姓很喜欢的东西。
老百姓喜欢它的原因是什么呢?主要是《三字经》涉及的知识很丰富,而线条非常清晰。里面有一些基本的儒家理念,“三纲五常”,仁义礼智信啊什么的,但是这些理念的东西强调得不是很过度,就是把儒家的一些核心观念简要地说一下,告诉你做人的准则、道理、基本的规矩是什么,更多的是说一个基本的、中国古典的知识框架。
如何解读《三字经》
钱文忠:百家讲坛找我讲《三字经》的时候,我当时想应该没有什么难的。但是,做准备的时候才发现《三字经》真的不简单。即使对我们这样在传统学术领域做教学研究工作的,都未必简单。传统的深厚就体现在它乍一看去似乎很浅显,但是,背后却有很深厚的积淀。我们在其中成长、生活,须臾不可离。
骆玉明:现在《三字经》都给小孩子读,我因此就想到一个问题:《三字经》是纯粹写给孩子看的呢,还是同时也写给大人看的?从小孩子的角度来看,《三字经》容易背容易记,里面有一条很简明的线索。但它也牵涉到一些很深的内容,再说时代变化了,价值观有历史的差异,如果家长或者老师不能够很好地理解,怎么能够给孩子讲解呢?譬如开头的“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牵涉的东西太多了。说“性善”或者“性恶”,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性观?这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从《三字经》看传统文化热
钱文忠:有很多学者指出,中国的现代化在人类历史上是很少见的一种现代化,是以牺牲传统为代价的现代化。我们在走向现代化的过程中,曾经一度毫不顾惜自己的传统、毫不留恋地贬斥自己的传统。
现在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场传统热呢?我注意到,亚洲国家和地区,在社会经济发展到人均GDP接近2000美元的时候,都不再像过去那样一味地羡慕西方了,而出现了程度不同的向传统回归。中国可能也正好到了这么一个关节点。
从传统中继承什么
钱文忠:在这样一个回归传统、或者传统开始变热的过程中,又出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我称之为“不断缩减”或者“姿态降低”。什么意思呢?我们刚开始致力于传统文化复兴的时候,我们的计划很大,心气很高,恨不得把我们以为的全部传统在很短的时间里一下子复兴起来。就拿儒家经典举例子吧。一开始“气吞‘十三经’如虎”。后来发现没有那么简单,也没有那么容易,就退一步“先弄‘四书五经’吧”。发现也未必“弄”得了,于是就先“搞‘四书’”吧。看看“四书”也不见得有把握应付,那么就“上《论语》”吧。上着上着觉得,即便是《论语》,对于和传统阻隔已久的现代人来讲,似乎也过于“深”了。这不,就退到《三字经》来了。
这种情况的出现,不是一个简单的好和坏的问题。起码,它表明,我们对传统文化的存在现状的认识越来越清晰,我们对复兴传统文化的艰巨性认识越来越清晰,我们对自己必须有的心态认识越来越清晰。
骆玉明:实际上,对于究竟什么是“传统”,或者说传统里面什么东西是真正有价值的,我们并没有理清楚;再说,中国文化的发展究竟应该建立在自身传统的基础上,还是更多向西方吸取?这个问题也存在争议。有人主张全盘西化,但这条路不太容易走得通。那么长的历史,积累了那么丰富的文化,总不能说丢就丢掉。但是,完全回到传统,完全仿照儒家的一套行吗?你不能往前走,不能往世界文化相互融通的大格局中发展,这个传统实际上就有可能失去生机
(《文汇报》8.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