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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杰:其荣也至极其辱也难堪

2009-03-15 来源:文摘报  我有话说
说刘大杰(1904-1977)就不能不说他的《中国文学发展史》。在文学史研究领域,刘著《中国文学发展史》可谓影响深远,当然,刘大杰自己的荣辱也随之浮沉。

从“复旦”学者回忆说起

已故复旦大学教授许道明先生曾在《惜乎,刘大杰先生》一文(收入《挽歌的节拍》一书)中,对刘大杰

有颇多鲜明和形象的描绘:

作为一个作家,刘大杰这位湖南岳阳的才子,当年真是才情艳艳……

作为一个学者呢?刘大杰则才情郁勃,《中国文学发展史》为他在海内外赢得了巨大声誉……然而,这部书后来的几次修订又让他“西子蒙不洁”,即他“建国后修订《中国文学发展史》,是为着响应历史唯物主义的指导,或许还有些进步的意思,到‘文革’期间的奉命再修订,虽有难以言说的无奈,但好名矜才毕竟使他晚节小损,很是可惜的”。也有人回忆说:刘大杰用“儒法斗争”来解诠一部中国文学史,当时曾有人劝他:你这样做,身后怎么过得去?刘回答说:我不这么做,现在就过不去,相逼甚急。

出身于复旦大学的陈四益也曾剖析刘大杰说:“大杰先生是有他的弱点的。一个是软弱,经不起风波。五十年代初的思想改造运动时,他便因一段历史一时讲不清楚而去跳黄浦江……软弱,使他不能抗争。”(见陈四益:《臆说前辈》)

许道明云:“刘大杰先生算是海派代表。他当然是聪明的,兼备活跃的心智,但他好标榜,好吹。他和周谷城在复旦大学是人所皆知的湖南籍教授,他俩都得到同为湖南籍的伟大领袖毛泽东的友谊。1962年修订本《中国文学发展史》出版后,毛泽东在上海接见过刘先生,多有褒奖,还谈了不少一个政治领袖的文学意见。此类殊荣,对刘先生来说,差不多是一生中最为光荣也最为惶恐的节目了。于是,‘刘大杰先生,大作为何不送我拜读呢?’,主席的这句开门见山,本来很见风度,很能统一战线,很是对学术繁荣的关心,而在刘大杰那里却变成了像祥林嫂的‘我真傻’‘我真傻’。当然,祥林嫂的迷茫是没有的,代之以的是:大嘴巴张得虽不怎么大,终究难以掩饰浓眉之下一对眼睛放射出来的得意。”

毁誉参半的一部书

刘大杰的《中国文学发展史》问世之后,大致经历过三次风波:一、毁版于日伪统治时期;二、被批判于“反右”运动后期;三、修订改写于“文革”中期。就是这部书,成为了当年“批林批孔”运动中的一部当代“经典”。

林东海著《文林廿八宿――师友风谊》回忆,1973年,该书第一卷修订后重版。嗣后,全国掀起了“评法批儒”运动,当时,刘大杰正修改该书第二卷(隋唐五代部分),“初时,只是在某些问题上着以‘儒法’色彩,并没有以此为纲,完成一个修改稿。先生将打印好的一份修改稿呈送毛泽东主席。毛泽东主席认真地阅读修改稿,有些地方还注了旧式拼音。后来印成大字本,便是这个初步修改稿。1974年年底,先生听说‘发展史’大字本已经出版,来信要我代购一部。1975年1月20日,我在北京图书馆见到了刘先生。他来参加人民代表大会。还没等我说话,先生便高兴地说:‘我正要找你,书不用买了,江青已送给我一部。’据说先生回沪后,曾将江青赠书事告人。”此前,毛泽东赏识刘大杰,江青看在眼里(其参与了上海谈话),当时又正值“样板戏”观摩大会,江青主动请刘提意见,并要求刘以“儒法斗争”为纲修订《中国文学发展史》。这就是刘大杰先生误入“贼船”的经过。

刘大杰此时吹“江青赠书”,不啻授柄于人,即“‘四人帮’垮台以后,以‘儒法’改书和受江青赠书,自然招来物议和批判。刘先生自然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所谓其荣也至极,其辱也难堪。”这就是教训了。

聆听领袖评述古人

20世纪70年代的“评法批儒”,涉及众多历史人物。据林东海的回忆:“刘先生对我们说:‘毛主席对李白、李贺、李商隐和韩愈,都很喜欢,但我们不能因此把他们捧得太高。’对韩愈一分为二,这是刘先生一贯的看法,在无从下笔之时,只好写信求助于毛泽东主席。接到主席复信后,他把主席的意见转告我。”这就是1975年2月12日毛泽东的一封信――

  “送上海复旦大学刘大杰教授先生:

我同意你对韩愈的意见,以一分为二为宜。李义山无题诗,现在难下断语,暂时存疑可也。奉复久羁,深以为歉。诗词两首,拜读欣然,不胜感谢。

毛泽东

二月十二日”

刘大杰认为不能全部否定韩愈,在修订本《中国文学发展史》之中,则对韩、柳进行了重新的诠释,换言之,是以“儒法斗争”为标准的,所以后来遭到学界的批评。

后来刘大杰说:“四人帮别有用心,故意插手,制造混乱,甚可恨也。”林东海以为:“这里所谓‘插手’云云,自是暗指对他修改《中国文学发展史》的插手,弄得他苦不堪言,因有‘甚可恨也’之语。……刘先生说儒法斗争是学术界的重大问题,毋宁说是政治斗争对于学术界的重大影响。在举国上下都搞儒法斗争的时候,刘先生修改他的‘发展史’,必然要受到影响,但我清楚地感觉到,他力求从政治漩涡游向学术的领地,多么吃力,多么艰难!从他的苦苦求索中,我们可以看出,他不以学术为资本去牟取政治上的荣耀,仍不失其为学人的高尚品格,与那班以学术为晋身之阶登上官场显位者,自不可同日而语。”

以上材料,说明了当年那场荒诞的政治(非学术)运动的复杂性和评价它的繁难,这里也当然不是要给出一个定谳,只是撮拾些材料,借以窥出当年那幕闹剧中学人的尴尬,识得历史的沉重。如今,刘大杰的那部《中国文学发展史》,在众多文学史著作中已经黯然失色,差几无人光顾矣。

  (《中华读书报》3.4 散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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