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载
2008年8月6日
8月7日,范后军出示女儿的出生证后,在厦航售票点买了一张第二天飞成都的机票,准备去地震灾区做志愿者,却在当天下午收到了售票点打来的退票电话。
范后军不甘心就这么离开福州。他穿上以前工作时的制服,戴上工作证,拖着飞行行李箱,一大早专门跑到福建省委旁边的厦航售票点,因为那里的负责人是他以前的老邻居。结果,层层请示后,得到的答复依旧是拒绝。他的反应有些极端,强行关掉售票点的电脑、拉下电闸,甚至惊动了派出所民警。谈及拒绝售票的原因,售票点负责人回忆,“当时是奥运会期间啊!谁敢冒这个风险?”
不知是否巧合,范后军先后被厦航拒载7次,其中3次都发生在“敏感时期”。其他两次分别是2005年3月全国“两会”期间以及同年的9月11日。万般无奈之下,范后军只能坐火车到北京,找到号称“中国航空官司第一人”的张起淮律师。
随着庭审的展开及媒体介入,事情似乎有了转机。今年范后军有几次被允许乘坐厦航班机。然而,他仍会受到“特殊关照”,要么在登机时需层层请示,要么由昔日的老同事伴飞。从二审到宣判,范后军在诉讼上的形势每况愈下。“说到底,在厦航眼中,我还是个危险分子”。
缘起
矛盾的源头要追溯到“9・11”事件之后,组建专门的空中警察队伍很快被提上日程。“合同工要变成铁饭碗”,这是范后军的认识。
当时民航总局有“干满两年的空中安全员才有资格参加考试”这一说法。但是,厦航有自己的难处。由于机场临近台湾,上世纪90年代初,在劫机至台湾的事件中厦航占到1/3。为此,公司逐年扩大空中安全员队伍。“人家都是正规警校毕业,总不能不让人家参加考试吧?”结果,在厦航的争取下,民航总局最终同意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听到这个说法,大家立刻炸了锅。”范后军所说的“大家”是指像他这样从部队退伍的专职安全员。在文化水平上,“我们肯定考不过大学生。”但他很快话锋一转,提高嗓门,“可如果我都没转上的话,他们谁有资格转?”不可否认,他潜意识里看中的仍是“资格”。
其实,范后军后来的反应,在其上司眼中并不奇怪。2003年8月27日晚,厦航召开大会公布榜单。傍晚,范后军接到总部一个同事的电话,“告诉我转上了,高兴得我是一路从大门跳到办公楼的。”范后军回忆着那天的兴奋之情。但是,此时已经知道结果的保安部负责人却“心里哭都来不及,范后军刚刚离婚,他肯定迈不过这道坎”。
不出所料,坐在会议室第一排座位上的范后军,直到名单念完也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当时脑袋都要炸了,这怎么可能!”没等会议结束,他愤然离场。结果,因为情绪不稳,范后军被停飞。
此后,他的心结缠绕在转制失败上。在与厦航领导的交涉中,甚至出现了“不惜以生命为代价”这样的字眼。恩怨纠葛的结局,2004年8月,范后军在厦航工作了10年零4个月之后被解聘。作为19.3万元补偿金的交换,他也付出了“在有子女之前不得乘坐厦航飞机”的代价。这为后面的拒载与官司埋下了伏笔。
落差
范后军一切情绪都写在脸上,用当兵时的连队指导员肖文贵的话说:“他是个心中无鬼的直肠子,爱较真。”
对范后军的性格,共事多年的上司自然最清楚。“那时候基地宿舍的床都是软床,他习惯睡硬床,调换不成,就硬是找来一块木板铺在床垫上。”法庭上,当审判长喊道“原告范后军”时,他的回答也是标准的军人口气,一个字:“到!”
“那时候,没人不羡慕我家,全村都没人坐过飞机,我儿子天天在飞机上工作。”范妈妈说。除了身份上的荣光,家里经济条件也有了很大改善。范后军自己讲述,他在1994年的月收入就达到了4000元。
范后军清楚,只有飞行,才能保证所有的这一切优越。2000年,范后军在公司的体检中查出“单项转氨酶偏高”,被停飞一个月。这次小波折更加重了范后军的顾虑:“如果是聘用的安全员,随时会被公司剔除,但如果是正式的空中警察,即便有一天不能飞了,也还有国家公务员的保障。”范后军对后来空警转制的期望,并非一时之念。
结果,偏偏是转制的失败,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瞬间推倒了一切。结婚6年的妻子离开了他。后来为了筹钱,他在福州的房子也陆续卖掉。
午饭时,范妈妈念叨着常常在梦中出现的1997年。那一年夏天,范后军结婚,范妈妈成为村里第一个坐飞机的人,全村人都来给她送行。坐在旁边的范后军忍不住打断了妈妈的讲述,长长的沉默后,他道出了自己继续上诉的目标:“能够像普通人一样乘坐厦航的飞机。”可是,对于厦航来说,“范后军已经算不上普通乘客了”。
(《三联生活周刊》2009年第43期 魏一平 丘濂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