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龄小，脑子灵，手法快，“千术”高明，被赌博集团看中，并接受定向强化训练，仅一年多时间就为集团赚了1000多万元。然而，“钱”途无量的他后来却金盆洗手，并扯起了反赌大旗。
“千术”表演，让人瞠目结舌
2009年11月8日，中国记者节。这天，“荆州新闻奖”颁奖盛典在湖北省荆州日报社隆重举行，会场气氛热烈。
突然，一位身材瘦小、黑衣黑帽打扮的“不速之客”闯进会场，声称自己名叫肖强，是一个赌场“老千”（赌场发牌手），特来报社揭露赌场黑幕。
19岁的肖强看上去单薄稚气，为了打消大家的疑虑，他掏出一副普通的扑克牌演示起来。他让一位记者从一副扑克牌中随机抽出两张，然后再放进牌里洗了起来。经过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洗牌动作后，肖强竟然从牌里准确地将记者原先抽取的两张牌抽了出来。
我也从肖强的手中随意抽出两张牌――黑桃3和4，肖强重新洗牌之后取出两张，故意在桌上敲了敲，然后递给我一张黑桃A和一张红桃Q，问我是不是？我否定之后，他拿起黑桃A和红桃Q在手上搓了搓，再递给我一看，竟一下子就变成了我原先抽出的黑桃3和4。
在老记们的猜疑中，肖强又展示了几个人“扎金花”中的一些情景。你想要手中有什么牌，就可以拿到什么牌，每次他都可以把大牌发到指定的那一个人手中。无论是同花，还是三张K，他想给谁就给谁，可以说，他能随心所欲地掌控每一张牌的出处。
随后，肖强拿起了自带的骰钟，向我们展示了他的玩骰技术。第一次，一阵“咣咣当当”响过之后，6个骰子叠在一起，变成了一条直线；第二次，又晃出了6个“六”字，其高超的技巧令人不可思议。
肖强说，有人说赌输了是你运气不好。不对！赌局里有各种各样的老千伎俩，而这些见不得人的花招都是在背地里进行的，让你防不胜防。赌局中的黑暗深不可测，各种骗术也是一般人想象不到的。赌博出千自古就有，现在高科技出千更是层出不穷，别人都是精良的装备，你想靠运气发财，怎么可能？千万不要以为自己的脑袋比别人聪明，智商比别人高。当你萌生这一想法时，也许你已被人家列为一号凯子（被愚弄的人）了。
肖强痛彻地描述道：一个沉迷赌博的人大都经历好奇――观看――小试――小赌――大赌――豪赌的过程。从开始小赢而小输，到最后输得精光，进而借外债，骗朋友，哄家人。
顽劣少年，偶然迷上赌术
1990年4月，肖强出生在湖北老河口市的农村。他排行老二，上有一个姐姐。因为他是肖家第一个男孩，加上聪明伶俐，所以受到全家人的宠爱。但在肖强6岁那年，父母又生了一个男孩儿，他渐渐地感觉到自己失宠了。
1997年，肖强进入小学二年级，他开始与同学打架斗殴甚至逃学。肖强的父母常被老师叫到学校“谈话”，搞得很没有面子。父亲失去了耐心，气不过时就揪住肖强暴打一顿。妈妈见他也没什么好脸色。从此，一个机灵少年成了一个缺少家庭温暖的孩子。
没过多久，肖强便辍学了。父母去地里干活时，他便在家里照看弟弟，守着电视打发无聊的时光。
单调苦涩的生活没有给肖强留下多少有趣的记忆。2000年的一天，一部周润发主演的电影《赌神》闯入肖强的眼帘，并让他着迷。小小的他心中有了一个偶像――赌神周润发。尤其是周赌神那光彩照人的形象和他飞牌、拉牌的潇洒动作，在肖强脑海里刻下了深深的印痕。
此后，肖强又看了10多部赌博题材的电影，从此更加迷恋玩牌。于是，他一个劲地模仿电影镜头中的那些神奇动作：拉牌、飞牌、花式洗牌。经过3个月的“勤学苦练”，肖强居然可以像模像样地表演周润发在电影中的玩牌动作了。
于是，肖强便拿着这些小伎俩在小伙伴面前显摆。大伙看着他变幻莫测的牌术，都啧啧称奇，对他更是刮目相看。
与小伙伴们玩扑克牌时，他记忆力好，会记牌、算牌，再加上自学的几个招式，如鱼得水。靠着10元的本钱，他居然赢了300多元。
“吃定”了同镇不少小伙伴之后，他开始向大人发起“挑战”。一次，肖强赌完后在禾场上炫耀他的牌技，喝彩声中一个30岁左右的年轻人却一言不发。等喝彩声刚刚跌落，那人不经肖强允许就拿起他手中的牌玩了起来。只见扑克在那人手里如蝴蝶般上下翻飞，拉牌飞牌玩得出神入化，肖强自愧弗如，知道此人才是真正的高手。
肖强经多方打听，知道此人姓陈，是邻村的。因为陈爱赌博，三十好几了仍然茕茕孑立，孤身一人。肖强七寻八访找到陈家，恳望拜他为师，但被一口回绝。肖强并不气馁，每天步行五六里山路去陈家做家务，跟“陈叔叔”套近乎。肖强多次上门服务，“陈叔叔”终于被其诚心和执着所打动，收他当了徒弟。
师傅被打，噩梦开始惊醒
师傅开始教他一些玩牌技巧，包括洗牌、发底张、偷牌等，天资不错的肖强很快就能领悟师傅的意图。师傅起初只要他做一些端茶、递烟、收钱的跑腿活，在熟练掌握一些技巧后，他便开始跟随师傅出入周边的地下赌场，靠赌博出“老千”赢些黑钱过生活。
肖强说，每次赢钱后都要赶紧换地方，要不然，赢钱太多，容易被人发现破绽，恐遭来不测。虽然他与师傅配合得不错，打起下手也很熟练，但每次走进地下赌场时仍然提心吊胆。若被人发现你“捣鬼”，轻则遭受外伤，重则身体被打残。
一个大雨天，师傅带着肖强，坐上了开往十堰的班车。从此，小强在父母的眼中消失了。那年，他刚刚13岁。
到了十堰，师徒二人在城区租了间民房安身。为了更好地历练，师傅仍然带着他出入赌场。上场时，肖强作为师傅的跟班，为师傅施“障眼法”打埋伏；不上场时，他就料理两人的生活。每次上场，师傅总是赢多输少。因为有钱，两人生活过得蛮滋润。没有牌局时，师傅便强化训练肖强的偷牌、换牌、藏牌、摸牌变点和发底牌等牌术。这些牌术都是赌场上诈钱的办法，俗称“出老千”。
肖强给我们大致介绍了“出老千”之法。他说，偷牌就是“老千”乘人不备，从牌场中偷出自己想要的牌，其特点是快；换牌，有一专门的道具叫换牌器，一般藏在“老千”左衣袖或左前襟内侧，根据需要适时换出所需的牌，换牌器由电池驱动，换牌过程极其迅速，不易被人察觉；所谓藏牌，就是把扑克牌通过弯曲的手指和手掌，从手心转到手背，而不被人发现；摸牌变点，则是通过藏牌将别人看到的牌变成手中藏的牌，以达到“出千”的目的；而发底牌，则是在洗牌时将大牌洗到最下面，然后发给自己或合伙人。
2004年8月，肖强和师傅来到武汉的一家赌场。地下赌场有专车接送，但每辆车都是全封闭的，即使是老赌徒，经过数次左弯右拐，也不知道赌场在什么地方。进赌场前还要经过三道岗，除了钱，什么东西都别想带进去。赌场大多是三层楼，里面吃喝玩乐嫖赌一条龙。
肖强和师傅初始还比较谨慎，头几次很少“出千”，但每次都能赢钱。其实这是赌场在“放水”，吸引他们上钩。同时，对方已盯上了这师徒二人。
一天，师傅在赌场偷牌时，被录像机全程录下。赌场拿着“确凿的证据”，对师傅大打出手，师傅的双腿被当场打断。小肖强吓得瑟瑟发抖，一个劲地哀求着饶师傅一条性命。
设套的赌场强行扣押了肖强，逼迫师傅在300万元的欠条上签了字。
看看师傅的悲惨遭遇，想想自己可怕的未来，肖强不寒而栗。想洗手不干，乘机逃走，但此时他已是“笼中鸟”，插翅难飞。
被训练成“少年千王”
师傅一去不返，肖强被赌场扣作了人质，并勒令他为赌场赢回那300万的“赌债”。由于肖强年龄小，脑子灵，手法快，被赌博集团看作是不可多得的“老千”人选，决定提高他的“千术”。
15岁的肖强别无选择，他被关在一间阴森潮湿的房子里没日没夜地训练。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一盏灯，每顿饭由专人送来，吃喝拉撒全在屋内。经过各种专业“老千”3个月的秘传硬授，肖强转眼间成了一名少年“老千”。凭着一张稚嫩的脸，肖强在众多发牌手中，最受赌徒们的信任。
“你接触的赌徒都是些什么人？”我向肖强探个究竟。
“什么人都有，老板、富豪、当官的、黑社会……形形色色，反正都是有钱的。”肖强简而言之。
“你们怎么清楚他们的身份？”
“赌场都不打无准备之仗。凡是有意涉足赌场的，他的情况赌场都通过各种渠道了如指掌，最重要的是掌握其经济实力和财源，看他有无偿还能力。其实，这样的赌徒在走进赌场之前，就已经输了。”
肖强给我们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一天晚上，广州市某银行一位40多岁的行长，开着豪华轿车，派头十足地来到赌场。他只带了20万元，还未等“热身”就输掉了。他便找赌场借了30万“翻身”，可身没翻过来，又光了；他再借70万，几局下来，全部输光，只好拍屁股走人。你们可能要问赌场为什么敢借钱给他？很简单，因为他是银行行长嘛！即使他没多少钱，他可以朝国库里捞嘛。第二天他又来了，一下子还上100万。这个行长前后总共输掉230万。他把豪华车作抵押后，灰溜溜地走了……后来听说他东窗事发，不仅丢了官，还进了“号子”。
肖强当上发牌手后，曾在一个晚上为赌场赢了80万元。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不仅还清了师傅“欠”下的300万，还为赌场赚了700万。他的业绩得到赌博集团的认可，被称为少年“千王”。
肖强享受着“特殊待遇”，身后24小时都有两名打手跟着，名为保护他，实则是监视其行踪。不过，每次为赌场赢了钱，他会得到一些提成，但这钱必须花掉。因为赌场怕他有钱后，不便控制。再者，他没有身份证，加上不能与外界接触，即使想存钱，也没地方存。
2006年底，武汉的赌场因“严打”而关门。肖强又被赌博集团安排去了上海。在上海呆了5个月后，又被派往广州、福建、北京等地。次年9月，肖强被送往缅甸的一家赌场，继续为赌博集团“出千”谋利。
富女跳楼，心灵强烈震撼
10月的一天，一个打扮时髦的中国女孩开着一辆宝马车来到赌场。可能看到肖强是自己的同胞，女孩径直走到他当发牌手的赌桌前。不多会儿，赌博集团传来的内部资料就到了肖强手上：此女姓杨名妮娜，27岁，祖籍福建，其父搞建筑发家，后来缅甸做玉石生意，身家千万。杨妮娜最近失恋，来赌场找乐子，这次她带了300万元……
头天，杨妮娜输掉20多万。次日，她又赢回了10余万。接下来的两天，杨妮娜又小赢了几笔。其实，这是赌场的“规定动作”，不会让赌徒一输到底，而是让其小赢，吊足胃口，然后使出杀手锏，最后让其输得精光。
毫不知情的杨妮娜被牢牢地吸住，几乎天天来赌场。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她输掉了带来的300万。后来，又把宝马车抵给了赌场。不久，她开始在赌场借贷。赌场先后借给她700万，而这些钱通过肖强神不知鬼不觉的“千术”，又“光明正大”地回到了赌博集团的“血盆口袋”里。
面对一身的债务，面对失恋失意的人生，杨妮娜走投无路、万念俱灰，最终选择了从赌场五楼一跃而下，结束了生命。
肖强的灵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他清楚地知道，是他娴熟的“千术”，让她输掉了1000万元，并残忍地将她送上了不归路。他陷入了极度的痛苦和煎熬之中，潜藏的人性开始复苏。
逃离魔窟，树起反赌大旗
面对戒备森严的赌场，如何逃出去呢？再有，自己身在缅甸，即使能逃出，一个没有身份的“黑人”又如何回国呢？
肖强开始消极怠工，不是请病假，就是磨洋工。这岂能瞒过老奸巨猾的赌头？他经常遭到训斥和处罚。
他决定以死抗争，在夜深人静时，曾经服安眠药自杀，但被赌头发现后，送医院抢救过来了。
2008年初，肖强被送回国内福建龙岩的一家赌场。一个月后，福建开始“严打”，肖强所在的赌场也要关闭一段时间。因为没了赌局，打手们也放松了警惕。一个漆黑之夜，肖强冒险翻越围墙爬了出去。
东奔西藏，风餐露宿，身上仅有的400元几乎花光。肖强将剩下的钱买了一张火车票，张惶地来到厦门。
为了生存，肖强决计找工作。可除了会玩牌，他什么也不会，很长时间他到处碰壁。肖强想到自己现在的困境，完全是玩牌害的，而现在还有很多人仍沉迷于赌博。为什么不勇敢地站出来揭开赌场“出千”的种种黑幕，让更多的人走出赌博泥沼呢？此举既是救别人，也是救自己！
经过沿街探寻，他找到当地一家演艺吧老板。他向这位富有正义感的老板讲述了自己奇特的经历和反赌表演的想法。起初老板半信半疑，直到看了他表演的拉牌、飞牌、变牌等绝活后，老板决定录用他，让其每晚表演一个节目，进行反赌宣传。
2009年年初的一个寒夜，肖强在演艺吧表演完毕，刚走回后台，一个彪形大汉就冲了进来，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对他说：“你哪里来滚回哪里去！以后不允许再在这里表演了，要不然，小心你的狗命！”
演艺吧老板知道后，赶紧过来安慰他。经历了师傅被打断腿的那一幕，肖强不再害怕了。他对老板坚定地说：“反赌是利人利己的事，我不会被他们的威胁所吓倒！”
为了推广反赌，无所畏惧的肖强还利用业余时间，到街头广场、公园、车站等人多的地方进行表演，以扩大反赌影响。
考虑到这样单打独斗恐不是办法，肖强想到了媒体。国庆期间，他毅然回到阔别6年的故乡襄樊，专事反赌。在一个多月里，他先后过通过荆门、荆州等地电台、电视台和报纸义务反赌，并建立了反赌俱乐部，开通了反赌热线和反赌网站。
(《北京文学》2010年第4期 王敬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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