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看着时间流过身旁而无动于衷,忙碌不为别的,有的时候仅仅是想把那些时间抓在手里。
我是世界上少有的那种对时间的流逝极其敏感的人——相聚还没有开始,我就预感到离别,开始为离别惆怅;青春还没有演绎开放,我就为年老痛心;大家刚刚开始喝茶闲谈,我已经开始吝啬时间,想着还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没有做。
今年我已经43岁了,已经真切地走过了人生的一半。在这一半中,又有一半让我花在了懵懂的童年,在接下来的一半人生里,我还将有一半要花在我垂暮的老年上……走进40岁,人生给我的一个精神性的提示是什么呢?死亡。这个概念,通过我祖父祖母的过世、我哥哥的病重而来到我的面前,非常真切。
一次去北京,遇见章乃器先生的公子章立凡先生,我让他给我看看面相。他对我说:“你要到41岁才能安定。”这些年,我一直在心里对自己说,慢下来、静下来、停下来,听听、看看、想想,一切就都很好了,你没有力量改变世界。但是,身体内的冲动依然故我,它让我不能安宁。
我反复地回想章立凡的话,觉得那也许是一个暗示:安静不是自我修炼的产物,安静是年龄的产物,也许真的只有到了某个年龄,才能让我安定下来。
在新加坡住了近一年,新加坡给我最重要的启发是:富有不是金钱概念,而是灵魂和身体概念——你的灵魂是安宁的吗?你的身体是属于你自己的吗?你对自己的灵魂和身体到底有多大的主宰力呢?
曾遇到一个搞音乐的朋友,当我赞美他钢琴弹得好时,他却对我说:“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我已经退休了。”他才45岁呀,怎么能退休呢?他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啊,他的钢琴不是应该让更多的人来欣赏吗?他说:“我不愿意让自己为了身外之物奔波劳碌,灵魂和身体都好像是在为别的事情忙碌,所以,我选择了退休,我要让它们真正各得其所。”是啊,身外的那些东西真的很重要吗?
我真正渴望的是什么?一小片蓝色的天空、一块蛙鼓虫鸣的池塘、一片淡淡的绿色的树林。这些东西大自然早就为我准备好了,我并不需要刻意地去和谁争。大自然对你非常公平,只要你从世俗的功利中抬起头来看看,那片绿色就属于你了;听听,那池蛙鸣也就是你的了;想想,看着天空发一小会儿呆,那天空就是你的了。
(《广州日报》5.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