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希望,不久的将来,人们了解北京话得要通过看有名的京味儿话剧,读京味儿作家的名著。
有一天,小外孙女不小心把玩具胡噜到地上了,我说:“得,你又捅娄子了。”她马上问:“‘得’是什么意思?”其实,“得”是老北京的口头语,语意很丰富,用在这里有“糟了”的意思。
北京方言(京白)不少来自少数民族,来自满族的特别多。比如,“耷拉”来自女真文,“胡同”来自蒙文,“萨其马”是典型的满文。还有,请人谅解、饶恕的“央个”,表示性格怪异的“各色”,都来自满语。
老北京话最爱用儿化语。至于什么时候用“儿”,老北京人根本不用想,张口就来,这就是“语感”吧。打个比方,一个北京人打电话给朋友:“昨儿我到你家找你,你媳妇儿说你出门儿啦。今儿个我没空儿。改明儿晚不晌儿,我请你吃饭。”
有时候,加不加“儿”,区别很大。一次,我听到一位姑娘问路:“大哥,前门儿往哪儿走?”一听就知道,她不是北京人,“儿”在这儿就多余了。您乘公共汽车听售票员报站:“东便门儿到了。”您看,在这儿,就可以加“儿”。
老北京话用词儿讲究、准确。就说一个“吃”字吧,侯宝林先生就总结了五种不同的说法:“一个馒头,可以说把它‘开’了,把它‘餐’了,把它‘捋’了,把它‘啃’了,再添一个字,来,把它‘点补’了。”夸起什么东西,一个“好”字,能分出四个档次来:顶好、忒好,为第一档;挺好、差不离儿,从感觉上就差点了;不赖、还行,就相当于“过得去”了;凑合、将就、对付,就只能放在最后了。再说“看”字:看看,要认真得多;瞧瞧、瞅瞅、瞜瞜,就显得不太经意;瞄了一眼,还正眼瞅了;瞟了一眼,都没正眼看。
《红楼梦》是清中期老北京话的集大成者。其中,有三个词——“旋子”“杌子”“沤子”,至今北京郊区还有这种叫法:铜盆叫旋子;小板凳叫杌子;润肤香蜜叫沤子。萧乾先生曾回忆说:“五十年代为了听点儿纯粹的北京话,我常出前门去赶相声大会,现在除了说老段子,一般都用普通话了。”
随着北京城市的改造和扩展,胡同不断被开发商的铲车所蚕食,四合院在不断地被孤立,“土著”北京人被疏散到四五环以外,“界壁儿”一词已经被人淡忘,普通话正在全面替代老北京话。
老北京话,要倍加保护,一成不变不应该,逐渐消失也令人惋惜。真不希望,不久的将来,人们了解北京话得要通过看有名的京味儿话剧,读京味儿作家的名著。
(《文汇报》7.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