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镕基讲话实录》出版了,里面一则资料很有趣。有人要为他写传,他就给人家写信说:“我必须明确表态,千万不要这么做。国事艰难,舆论纷杂,飞短流长,诚惶诚恐。如再授人以柄,树碑立传,罪不可逭(huàn,逃避)。千祈停止撰写一切涉及我的回忆或评论材料,并代我广告亲友,不胜感激之至。”
借权出书立传在各级官员中已成趋势。方式有两种,一是自己写回忆录、日记,亲自立传;二是动用权力、财力,组织他人为自己立传,或二者并举。于是书市就多了一些垃圾,历史就多了一些包袱,同时也留下了一些笑话。
传者,传也,能传给后人一点东西才有价值。既然是为后人而立那就让后人去做,从来都是政声人去后。你看,凡史上有价值的传记都是经过岁月的沉淀,由后来人从容道来。但急于立传者不这么看。理由是“趁我在世好核实材料”。说是核实却常是隐恶扬善,添枝加叶,自为粉饰。
还有一个潜台词是,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趁着在世,何不享受一下吹捧的泡沫。说到底是私心加虚荣。但这实在靠不住。陶渊明诗:“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陶渊明比今人还懂得唯物辩证法。连亲人也只有短时余悲,外人能念你几时?如果你没有干成一点大事,有何理由让人记住?如果你干了大事,历史又怎能忘记?
再说既为官就是以身许国,还要这点虚名干什么?你看第一代领导人,毛、刘、周、朱等,没有一个人生前修传。司马迁是中国传记文学的鼻祖,写了许多至今还熠熠生光的人物列传,却没有为自己写一个小传。传者,写人不写己,传世不娱时。
(《北京日报》9.29 梁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