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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8日,是著名诗人聂绀弩(1903~1986)诞辰110年。他在逆境中的生活与所取得的成就至今仍值得回味。
传奇人物
聂绀弩,湖北京山人。1924年,聂绀弩回国考上黄埔军校第二期,当了蒋介石与周恩来的学生,结识了彭湃及终身好友钟敬文。不久,考上莫斯科中山大学,同学里有蒋经国、谷正纲、郑介民等,包括后来的国民党大特务康泽。1927年回国,在南京国民政府机关任职。“9·18”事变后,因积极组织“文艺青年反日会”,被怀疑为共产党,遂经上海流亡日本,在那里结识了胡风,加入“左联”,结果被日本政府关了3个月,驱逐出境。回国后,结识了鲁迅、茅盾、萧红、丁玲、叶紫等,1934年加入中国共产党。然后,去延安,见毛泽东,到武汉,被周恩来介绍去皖南新四军军部工作……
聂绀弩遇见的人,各个都是那个时代的风云人物,聂绀弩跟他们多不是点头之交,而有较深的交谊:
例如,在皖南新四军军部时期,他帮人做媒,传递情书,使有情人终成眷属。使谁成了眷属?陈毅、张茜。
又如,萧红。他跟萧红常见面的时间不过一两个月,但彼此融洽,他鼓励困难中的萧红:“你要像一只大鹏金翅鸟,飞得高,飞得远,在天空翱翔、自在,谁也捉不住你!”至今,关于萧红文学理想的最佳记录,就出自聂绀弩之手。
再如,康泽。这个国民党大特务,跟聂绀弩在政治上是你死我活的敌人,却又是好友。康泽欣赏聂恃才傲物,多次保护与接济他。他无求于聂,一生履行“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是朋友”之诺,只希冀聂绀弩为他死后立传。1948年,康泽被俘,聂闻讯为之做《记康泽》,完成对朋友的嘱托。解放后聂绀弩多次挨整,这是一大罪状。
劳改催生大诗人
1954年7月,胡风向中央提交《关于解放以后文艺实践状况的报告》(又称“三十万言书”)被打成“反革命集团”。聂绀弩与胡风交往甚密,遂被牵连。1958年,他被定为“右派分子”,发配黑龙江850农场劳改,种地、伐木、搓绳、放牛、掏粪,“废书焚去烹牛肉,秋水汲来灌马蹄”。
1959年大跃进时期,中央号召全国开展“新民歌运动”,要求出产大批“李白”、“郭沫若”。晚上,聂绀弩便与农场几十号人齐刷刷在灯下集体作诗。聂绀弩做了一首《北大荒歌》的打油诗,从此再舍不得丢手,直到去世,存诗600多首。
“天寒岁末归何处,涌血成诗喷土墙。”聂绀弩以杂文、现代语入诗,热讽冷嘲,桀骜不驯。黄苗子、钟敬文、吴祖光、戴浩、舒芜、冯雪峰、向思庚等朋友读后,视为“奇诗”,既觉得它离经叛道,不合正格,又觉得实在是好。他的诗还被称为“聂体”,此为自明末清初吴梅村的“吴梅体”以来第一个荣膺为“体”者。
钱钟书“考据”聂绀弩出自王夫之,举例曰“六经责我开生面,七尺从天乞活埋”。这话,看似褒奖,实则批评。因为钱钟书瞧不上王夫之的诗,认为是“唐体的下劣”(见《谈艺录》)。聂绀弩不以为忤,反认为是“高帽子”。他谦虚自己的诗只是“文字游戏”,骨子里则很狂,认为自己压倒清人。中国诗歌,唐代最高,宋代次之,清代又次之,比清人高明,就是认为自己直接宋人了,还不狂么?所以,他给钱钟书写诗,说如果活在一千年前,钱钟书必定把他的诗收在所编的《宋词选注》里。
监狱里读《资本论》
1960年,聂绀弩从北大荒获释回京,因跟胡风彼此唱和,又被“捉将官里去”。
监狱里的十年,聂绀弩做什么?第一,干活。不过干的是洗菜、削土豆、刨西葫芦这类轻活儿。第二,下棋。他将格子布衬衣撕下来当棋盘,省下米饭搓团晒干,再用写检讨发的蓝墨水浸泡,于是支撑了蓝白两色的“饭棋”。第三,读《资本论》。狱友李四讲:“坐了7年牢,后两年碰到你,才有书看,知道怎么看。”这个李四,出狱后开了如今著名的“三味书屋”。第四,写诗。他有诗记曰:“十年班房《资本论》。”
到了1976年,国家颁布释放国民党县团以上党政军特人员的“特赦令”,妻子周颖为救他出狱,便报说聂绀弩是国民党(别忘了,他在国民党政府任过职),把他救了出来。他出来得知,大怒:“老子跟国民党斗了一辈子,怎么反倒成了国民党?”刚复出的邓小平得知后,大乐:“他算什么国民党?!”
聂绀弩出狱时73岁。关于监狱,他晚年总结经验与众不同:“我常常怀念监狱,监狱在不仁慈中有它仁慈的东西。”
聂绀弩去世前,跟守在床边的妻子说:“我很苦,想吃一个蜜橘。”周颖便给他剥橘子。他一瓣一瓣吃完,连子儿也没剩下,说:“很甜,很甜……”
然后,去世。
(《法治周末》1.10 杨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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