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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隐没在历史深处的声音终有一天会浮出水面,历史会记住这些有道义有担当的知识分子。
王来棣一生谦和,不事张扬,世人很少知道她的作为,她一直默默地站在丈夫许良英的后面,其实她不仅在自己的专业上有建树,而且在1980年代以来,她秉持知识分子的良知,始终跟丈夫站在一起,参与了许多注定要载入史册的的行动。
王来棣于1926年生在浙江平阳县一个富裕家庭,从小接受良好教育,在温州永嘉中学读书时还参加话剧表演。抗战后考入浙大史地系,冒着生命危险参加中共地下党。在浙大,她与当时物理系助教、地下党负责人许良英相识、相爱,两人命运就此紧紧结合。
1957年6月,反右运动开始。许良英因“维护真理和党的利益”反对反右而成为中科院第一个“右派”,而且是“极右分子”。次年3月1日,给他的处理是保留公职、发配黑龙江密山国营农场监督劳动,他想不通,选择了当时几乎就是绝路的自谋生路。王来棣得知后一连哭了几个晚上,结果孩子被哭死在肚子里。她也以同情右派丈夫的“罪名”被株连,开除党籍,还取消了研究党史的资格。
当时,她奉命研究中共建党史(附带搞清楚无政府主义对建党的影响),从1956年5月起,她在一年当中采访了三十多位建党的当事人,包括李达、林伯渠、吴玉章、徐特立、冯白驹、邓颖超、刘清扬、陈望道、邵力子、施复亮、罗章龙、包惠僧、张申府、沈雁冰、杨之华、丁玲、刘仁静、萧三等。1957年下半年列入采访计划的有董必武、李维汉、李富春、谭平山等。采访被迫中止,采访记录和收集的文字资料全部交公。(屡经劫难,幸存下来的部分口述记录,五十年后才成书《中共创始人访谈录》)
1958年4月,许良英决定回故乡浙江临海张家渡务农,临行前跟她说:“等我五年,我一定带着当地组织好的鉴定来见你!”她斩钉截铁地回答:“不论等多少年!相信你回故乡后表现一定是好的,因为依你的性格,凡是你想不通的事,很难强加于你;凡是你思想通的,你一定积极拼命干。回故乡是你自己想到的,肯定会有好结果。”
这一别近二十年,王来棣独自抚养两个儿子成人。1970年,长子许成钢在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被定为“现行反革命”隔离关押。她在北京忧心如焚,很多年后,许成钢在回忆这段经历时说:
“在残酷折磨下,自尽身亡的事时有发生。母亲在她所在的学部(社科院前身)及近代史所目击了整肃的残忍,担心我会发生意外。深知我已丧失所有自由,她大量寄信寄书给我,用隐晦语言用各种曲折方式鼓励我坚持下去。那段时间和我唯一的通信来往就是我母亲。母亲的通信是我主要的精神支柱。”
一个外表纤弱的女子,在患难与逼迫中成全了两代知识分子(许成钢日后成为具有国际影响的经济学家)。她身上有一种难以战胜的力量,有着比金子还要可贵的品质,不仅是她的正直,还有她身上处处流露出的文明和教养。
往事浮现,北望云天,我已黯然无语。
(《经济观察报》1.14 傅国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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