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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声如旧卖饼郎
李国文 https://www.neamco.com 2013-02-28 15:41:05 来源:文摘报

    在这个世界上,说到底,自然即美。一个人,怎样才叫自然,不矫揉,不造作,不勉强,不偏执,应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顺其自然,堪称最美。

    北宋时代的都城开封,在当时的世界上,是个数一数二的超级都市。在宋人施彦执的《北窗炙輠录》里,讲了开封城里某街某个卖饼郎的故事,很耐人寻味。

    施彦执的一个朋友叫子韶的告诉他,在其所居住的地段附近,有一家规模不大的胡饼店,一台火炉,一具风匣,一口和面的瓦缸,一块操作的案板。没有伙计帮忙,全靠自己动手,这是一个快乐的小伙子。

    何以见得其快乐?施彦执问他朋友子韶。

    这个人虽以卖饼谋生,却总是以吹笛自娱,每天卖出几炉胡饼以后,净挣几个大子,只要够过日子,也就将炉火封了,来日再做。既不想多劳多得,更不想多做多累。然后回到里屋,取出笛子,吹着他喜欢的曲调,尽管不是非常的悦耳动听,但也高亢嘹亮,余音裊裊,响彻街巷。

    也是在附近,住着一个很有钱的人,观察这个卖饼郎很久,下决心要帮这个年轻人一把。有一天,他对这个年轻人说:“你制饼卖饼,多辛苦,为什么不趁早改行?”年轻人回答他:“我制饼卖饼,挺快活,为什么我要改行?”

    “错了,小哥。我看你受了这么几年辛苦,也不曾余得多钱。万一你不幸生了点病,卖不了饼,有了难处,怎么办?”卖饼郎听得有点心动,“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借给你一千缗作为本钱,用以放贷生息,用以投资理财,这样,你手不动,膀不摇,即能以钱生财,坐收息利,无劳累之苦,得温饱之乐;一旦遇到难关,也无须忧虑,因为手中有钱,这比你卖饼为生,岂不强上百倍?”

    小伙子还没听完,慌不迭地摆手拒绝。那富人再三开导,反复劝喻,终于说动了这个卖饼郎,将炉火彻底灭了,开始做起钱生钱、利滚利的金融生意。

    从此,我们那一地段的居民,心里总是空荡荡的。后来,大家才想通了,不是因为吃不到他做的胡饼,而是听不到他吹的笛子。胡饼可以别处购得,笛声却是无可代替。从此,我们那一地段的居民,心里总有一种空荡荡的,没着没落的惘然。

    过了不久,卖饼郎后悔了,他问自己,我为什么放下快乐不享,偏要自寻烦恼呢?施彦执的文章最后写道:“急取其钱,送富人还之。于是再卖饼,明日笛声如旧”。

    (《北京青年报》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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