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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钱孙李 周吴郑王正

2001-02-10 09:32:00 来源:博览群书 萧 放 我有话说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百家姓》的破题之言,几乎每一个中国人都会吟诵。《百家姓》是古代幼儿的启蒙读物,入学伊始,五六岁的幼童就捧着《百家姓》咿呀诵读,当时识字的起点,确实高于时下,它是否合乎教学法则,另当别论。但有一点却是肯定的,在以后碰到难读的姓名时,大概不会像今人那般犹豫。
  
  传统社会是家族的社会,家族最显眼的标记就是姓氏,姓氏对于中国人来说,是一种符号,更是一种代代相传的文化徽章。无论千里万里,同姓之人相见,即刻就会产生一种天然的亲切感,“三百年前是一家”的俗语,像一条无形的纽带联系着同一姓氏的人们。人们珍重姓氏,除非万不得已,绝不会更改。中国有着发达的家族文化,也就有着丰富的姓氏文化。
  
  近年来,出现了寻根的文化热,有关姓氏的知识读物日渐增多,姓名学作为一种新兴的人文学科,在中国正茁壮成长。《中国姓氏的文化解析》就是姓名学研究与普及中的一部力作。它的最大特点是融学术于趣味之中,将学院式的高头讲章化解为国民津津乐道的知识读物,这样的学术贡献并不是一般学者能够容易实现的。
  
  王泉根教授在出版本书的同时,还推出了它的姊妹篇《中国人名文化》,这同样是一部令人回味、情趣盎然的姓名学著作。限于篇幅,本文集中讨论《中国姓氏的文化解析》,因为本人觉得姓氏文化比人名文化更能体现传统中国文化的特色。
  
  姓氏与家族在传统社会有着突出的地位,如果排列传统文化门类的话,姓氏文化必然在其中占据较显要的位置。
  
  古代典章文物制度中,对于姓氏相当重视,姓氏是家族出身与社会等级的标志,“赐姓命氏,因彰德功”(《潜夫论》卷九)。姓与氏原本是分立的两个概念,在上古时期有姓无氏,西周时随着宗法制、分封制的推行,为了适应宗族支系标识的需要,根据宗族支系的爵位、官职、封国地望等“命氏”。因此周代出现众多的与姓不同的“氏”。姓与氏的区别在后人看来是很难理清的文化旧案,本书作者以人类学的眼光对古籍记载的文化资料进行了缜密地考察,提出了正确的理解:姓是大宗(广义的大宗)的族号;旧有的族号,始祖的族号,木本水源之根的族号;而氏是大宗(姓)分出去的支系——小宗的族号,后起的族号,始迁祖的族号,分居地始祖的族号。“姓者,统其祖考之所自出。氏者,别其子孙之所自分。”(《通鉴·外纪》)这是就宗法的角度而言,姓为宗统,氏为分派,说明姓与氏相联系的一面,要而言之,姓表血统而示女系,氏表功勋而示男系。从社会角度看,姓是血亲关系的标记,氏又是社会地位高低贵贱的象征。
  
  春秋战国时期,随着宗法制的动摇、分解,宗族支派——氏逐渐向姓转化,最终在秦汉时期实现了姓氏合一。姓氏的合一,是生物意义的“姓”与社会意义的“氏”之间的结合,秦汉以后的姓氏与先秦的姓与氏有了显著的区别,姓氏只有基本的家族出身意义,它与个人社会地位没有必然联系。虽然在封建社会实行皇权的家族垄断,但它对社会的控制是通过异姓百官层级管理实现的,与古代的宗法制度有了根本的不同。姓氏在秦汉成为一般平民的家族标记,现代中华姓氏大多定型于这一时期,中华民族源远流长的姓氏文化由此奠定了基础。
  
  姓氏脱离了宗法制度,成为平民出身标记,一般不再有明显地高低贵贱的社会区别,但它作为宗族的标识,很难摆脱宗法因素的影响。在传统社会,姓氏是家族的徽号,人生而得姓,此后人的一生跟族姓荣辱与共。家族荣誉,家族利益有着突出的位置。一人成名,是一族的骄傲;一人犯奸,是一姓的耻辱。在中国姓氏文化中,族姓永远摆在第一位。历史上秦姓与岳姓的传说,就是中国姓氏文化特色的鲜明体现。在家族社会,对犯有过失的族人除处死外,最重的处罚就是族谱除名,将其逐出族姓。被逐出族姓的人,不仅生时灰头土脸,即使死去也回不了祖宗的墓地。
  
  族姓不仅是家族的标记,同时也是人们在家族社会安身立命的“护照”。与此相应的是古代社会攀附名人,认祖联宗的文化习性。本书引用的下面这则传说,就是对此种情形的生动写照:传说江南有个小镇,镇上住着朱、项两大姓,这两大家族常常争强斗胜,互不相让。有一次朱姓盖了座祠堂,想显示一下本族的威风。项姓立刻发动族人,也盖了一座。朱家祠堂在揭祠那天,贴出了这样一副对联,“两朝天子;一代圣人。”上联言朱姓历史上曾出过两位皇帝,一是五代后梁太祖朱温,一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下联指南宋著名理学家朱熹。朱氏先祖如此荣耀,使项姓颇觉憋气,在本族人苦无对策的情况下,他们暗地以重赏向外界征求楹联,一位三家村的老学究应征来了,他向项氏族人讲述了两个故事:一个是春秋时代的故事,孔子曾拜在项橐的门下,向他学习礼仪。另一个是秦末的故事,项羽在抓到刘邦的父亲之后,欲大鼎将他煮死。第二天,项姓祠堂上,挂出了一副大对联,“烹天子父;为圣人师。”这副对联与朱家对联针锋相对,凌顶压势占了上风。朱姓族人见了无不目瞪口呆。
  
  这种攀附历史名人为自家先祖的风气在古代很是流行,不仅家族势力的较量中要动用这些象征性的家族历史资源,即使是在族内活动中,人们也盲目地认定历史先人,以显示家族历史的遥远与家族出身的高贵。这种做法在家谱编修中最为常见。李姓追溯到老子李耳,周姓追祖后稷,吴姓始祖泰伯,姜姓则祖姜太公,袁姓则祖袁绍。有祠必有谱,有谱必载世系,世系邈远不清,于是编造世系成为古代习气之一。宋人郑樵对此已有警觉,他在《通志·氏族序》中告诫人们:“氏族之家言多诞,博雅君子不可不审。”由于宗族势力的扩展,明清时期,伪造世系、家谱的风气更盛,出现了专业的造假者:“谱匠”。谱匠预制一套可通用的道具,多托始于南宋,如名人序跋、远祖遗像、朱子题字等,不论张姓李姓,但将名姓一改,即觉天衣无缝。同一衣冠袍笏须髯如戟之人,既可作张家的远祖,也可作李姓的儿孙。由于家谱世系的东拉西扯,其历史价值往往被大打折扣。这也是人们在历史研究中不大重视家谱资料的原因。
  
  虚构家史,不足为训,但为什么虚构,虚构的意义何在?却大有文章。正是这种虚构反映了民众心理的真实。在家族政治的时代,人们参与社会活动往往不是个人的选择,其背后有相应的家族力量支撑。出身并不显赫的家族为了在社会上争得有利位置,就攀附圣贤,自高门第家世。古代姓氏文化中认圣贤功臣为祖的作法,对家族与社会来说有两个积极效用:一是扩大了家族范围,取得了更多的家族互助的机会,增强了社会的凝聚力。历史上的几位圣贤被众多的后世家族共同奉为祖先,这就给本来无甚瓜葛的族姓提供了联宗的机会,根本的归一,体现了文化的认同,民族文化的凝聚力由此生发。从当代海外华人的寻亲热潮中可以真切地感受到这一点。二是重视远祖的文化名位与历史声望,给家族文化树立敬仰的精神偶像,有助于培养家族成员的荣誉意识,提升他们的道德水平,不给祖宗脸上抹黑,不要辱没先人,成为一般家族的民俗心理。在这种文化价值观的作用下,人们有了更强的使命感与责任感,从而有利于社会的和谐与进步。从这一角度来说,攀附圣贤的文化意义远远高于其虚构历史的消极作用。
  
  姓氏文化作为家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中国历史上有着丰富的表现。本书作者以睿智的眼光,审视了中国姓氏文化的起源、演进、变迁的历史过程,并对其中的几个关键处予以了特别关注:第一、原始图腾崇拜与姓氏起源的关系;第二、秦汉时期与中华姓氏习俗的确立;第三、魏晋六朝门阀制度对姓氏文化的影响;第四、民族文化的交融对于姓氏文化构成的影响;第五、寻根祭祖与当代民族文化认同。作者以流畅的文字表达自己的理性分析,将抽象的观念具体化为一串串文化事象的描述,体现了作者较高的学术智慧,从而为姓氏文化理论知识的大众化开辟了新路。
  
  悠悠的历史已成为漆黑的天幕,让我们每个人还能直接“看到”历史的,不正是像活化石一般积淀下来的姓氏,与像繁星一般闪烁在夜幕中的历史人物的名字吗?
  
  (《中国姓氏的文化解析》《中国人名文化》,王泉根著,团结出版社2000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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