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祁县乔家大院,几乎每座大门的正对都嵌有一面砖雕照壁,有深浮雕者,如福德祠壁,有龟背纹者,而最为引人注目者,还要算大门正对的百寿壁及第五院的赵铁山书法壁了。
百寿壁上的这一百个“寿”字,已抽象演绎成了符号图案,其书法价值并不为称道,倒是壁胁的两联对子颇耐人琢磨。上联是“损人欲以复天理”,下联为“蓄道德而能文章”,壁楣为“履和”,再看联之落款——左宗棠。古之商贾以权势墨宝装点门面的作法与今日“企业家”好把与官员们的合影扩放而满堂悬挂的心理看似同出一辙。虽说左大人在当时还挤不进书家行列,但凭旧读书人的那点功力,今日之官员到处题写的那些文辞蹩脚笔迹倒胃的牌匾实在是与之不可比的。这两联题字是否为左大人出师新疆期间,作为对乔家字号慷慨捐粮纳饷的旌表与回赠呢?无从考据。类似的墨迹在乔家尚有慈禧指示山西巡抚丁宝铨赐赠的“福地琅?”匾额、李鸿章题赠的“仁周义溥”匾额,至于众多有款有跋的其他匾联,想必也是求自哪一级官人的。借弼朝廷势力声张商誉、威慑不轨的作法,在乔家可谓锲而不舍矣。左宗棠、李鸿章为同时代之权臣,慈禧更是垂帘听政的“老佛爷”,其先后为一民间商户传递友好,一则说明乔家有不凡的势力,二则表明国之衰微甚耳,堂堂朝廷不得不仰仗于商人的财力。这样的你来我往,可谓各取所需,两厢情愿,但不知官商勾结,死期将至!
1921年,乔家在修建其最后一个院落时,正处于北洋政府频繁更迭之际,看来求谁的字也不合宜,于是院主人盯上了邻邑太谷县那位当时号称“三晋第一书家”的赵铁山,于是也算有了回无奈的品味。
赵铁山,名昌燮,铁山是字,生于光绪三年,为宣统元年拔贡,曾任农工商部庶务司主事,六品京官,不过上任不满一年,即回归故里,从此一生闲居。赵家也是以经商起家的,发迹于明季,仅其在徐州的商号“谨丰典”当铺就占房千余间,有店员二百多,每年秋季承当之物一月能上三四十万号,该号扼徐地钱铺之钱帖子,长期垄断着当地的经济。赵铁山之“正业”是每日到太谷城内东大街上的“静丰得”柜上处理号事,而其“书事”只能是业余了。赵家以儒从商,楮墨传代,铁山五岁就读家塾即接受了严格的正统教育。书法一门,始学欧体,继尔篆隶,其一生的金石嗜好由此初成。加之勤学苦练,笔耕不辍,中年之后,书法功力显露头角,支撑起了清末民初三晋书界之栋梁。赵铁山由碑学入帖学,由唐溯汉魏,凡名家碑版,无不求索临池,故业路益宽,真行隶篆,四体皆通。楷书自欧阳率更入门后,专攻李北海,故尔骨力健峭,形态刚毅;篆书从说文入手,意在金文,小篆精,缪篆亦精;其隶书的基础在史晨,又兼得熹平笔意,同时留意各家变化,撷取张迁之方劲、礼器之圆深、曹全之秀丽、石门之古拙,融会贯通,自成一格。
赵铁山书法渐被社会认可后,求书者不绝,现存世的作品有临汾鼓楼上的“声寄河汾”匾、临汾“博物馆”三字匾、太谷“大觉寺”匾、“太谷图书馆”匾、“山西省银行”匾、“志诚银行”匾等榜书,还为阎锡山书写过一册《降旗训话》。1925年,孙中山逝世,太谷铭贤学校校长孔祥熙以学校的名义请铁山书写了一副挽联,此联以隶书为正文,用魏楷落款。1926年,赵铁山包括这副挽联在内的书法作品在上海举办的全国性书法展览会上展出,博得了好评,康有为的评述是:大江以北,无出其右者。展览会定评其作品为“华北第一”。此后又有“南吴北赵”之说,吴指吴昌硕,赵即赵铁山。
乔家大院内的这方阳刻影壁也是赵铁山以分隶为正文,魏楷落款的一幅作品。全文如是:
夕晦昼明,乾动坤静,物禀乎胜,人赋于命,
贵贱贤愚,寿夭衰盛,谅夫自然。冥数潜定,
蕙生数寸,松高百尺,水润火炎,轮曲辕直,
或金或锡,或玉或石,荼苦荠甘,乌黔鹭白,
性不可易,体不可?,揠苗则悴,续凫乃悲,
巢者罔穴,泳者宁驰,竹柏寒茂,桐柳秋衰。
阙里泣麟,傅岩肖象,冯衍空归,千秋骤相。
健羡勿用,止足可尚,处顺安时,吉禄长富。
这段类似于“朱子家训”、“阴骘文”的四言文句,书写凝重严谨,结体方正,不失古法,内容看似引人“吉禄长富”,实则淡泊空灵,讲因果论宿命,深得老庄真趣。这样的文字镂镶于高居显要,用心良苦,意味深长。除此之外,乔家大院内尚藏有多副赵铁山写的楹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