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革命事实上以压抑人性为代价,从而步入单行道。”法兰克福学派学者马尔库塞这句话说的是,实现了“工业文明”的人类在逐渐地淡化人类文明或文化所蕴涵的理性化的人道主义价值观,单向度地追逐财富发展到了极致,使人类进一步异化,弱智为“经济动物”,使每个人也成为“经济食物链”之链环。人类将因为丧失这种人性、人道、社会良知而不择手段地追逐财富,最终走向残酷竞争、自我毁灭。
马尔库塞的洞见,已经被工业革命以来的历史尤其是刚刚过去的二十世纪的历史所印证。发生在资本主义体系内的第一、二次世界大战,就是国家与国家之间因为掠夺全球财富引发的几乎毁灭全人类的世界战争。二战后长期的冷战虽然未最终酿成“热战”,但由此积聚的核武库已经足以将整个人类毁灭上百次,人类实际上离毁灭又靠近了一步。而冷战打的旗号是意识形态,剥开来看仍是某些国家集团对人类财富无止境欲求。即便在中国,也不惜依靠对人性的压抑,希图在短期内赶英超美而发生的“大跃进”、“三年灾害”、“文革”这样的一幕幕人间悲剧……这一切,都已足够说明,人类如果无法保持社会良知与内省精神,单纯地追逐财富,反过来必然被财富所奴役,追逐财富也就像玩“飞去来器”一样,注定要回过来打击人类自身。
作为二十世纪末期又一次工业革命的象征,“新经济”的出现给了不少人以新的希望。但如果“新经济”的起飞仍不能将工业文明的单行道转换为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并容的双行道,那么,单纯的财富的积累仍无法造福于人类。也就是说,“新经济”模式的发展应成为“富有个体性的、自由式的、人道味的”财富创造过程,而不应该成为了“工业文明”单行道模式的又一版本;或者说,“新经济”应该是“生态和谐”的人类新文化体系创造的新经济模式,从“财富”的真正意义上讲就是实现精神财富和物质财富的双丰收。但十分不幸的是,当前以高科技网络为物质的“新经济”,试图锁定“财富”创造的市场过程,来长期无情地剥夺人类自由选择的权利。如已成为IT基因的微软“预装软件”,就让不断付款的用户们总也走不完对其特定的软件阅读和欣赏的历程,人们的想象空间、主体性、自在性被不打招呼地吞噬,被锁定在高科技“工具性网络”的维度内。因此,“新经济”仍未使人类走出单行道。最近,作为新经济高科技产业的“代表作”的微软帝国因违反反垄断法而行将被肢解;而网络股的象征的纳斯达克指数在一周之内暴跌,导致了幻想顷刻间发财的投资者们血本无归,就是新经济繁荣的泡沫最终在真实世界的客观规律面前破裂的一个迹象。
二十世纪末的中国选择市场经济,对于中国人来说也是一个新的希望,因为按弗里德曼所说的,市场经济将因为能使人自由地进行选择而最终增进人类的自由。但是,由于市场机制在极短的时间内一下子不恰当地勾起了国人长期被压抑了的对财富的追逐的欲望,国人的诸多短视行为,在使中国经过持续的财富高增长后,却也给中国社会造成了难以摆脱的困窘:贪婪、欺诈、贫富悬殊、弥漫性的社会腐败已经成为我们社会所面临的可怕问题;如果说这还不够可怕,那么而更可怕的问题则是中国社会现阶段对于这些社会问题快形成了一种社会“共识”,即多数人表现出的对这些问题特别是权力腐败问题的沉默、麻木、无能为力与习以为常,从而行将把一个古老的文明带入一个“最危险的时刻”。
人类已经走到了必须进行选择的十字路口,中国也到了必须进行选择的十字路口。我们如果再顺着追逐单纯的物质财富的单向道走下去,将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为此,我们在创造与追逐财富中必须重建起“生态和谐”的文化价值观。这种“生态和谐”包括两方面的和谐:一是人与人之间的和谐;二是人文与自然生态的和谐。
在人与人之间真正的关系上,人类基因组科学研究证明,不同种姓不同民族的人类,基因构成却完全相同。因而,从基因科学上讲,人类本属于同一个种族,或者说人类是没有种族之分的。因此,过去人与人之间因为所谓的文化或文明冲突所驱使、因为国家与民族之间利益冲突所驱使而发生的相互暴虐,其实是人类在单纯地追逐物质财富过程中对自身的自我摧残。如果借用中国古人的话讲,“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在人与自然的真正关系上,现代环境科学也表明,人本身与一切生命体一样,是自然本身的一部分。也就是说,不能像以往一样将自然仅视为我们的生存环境,而要将我们人类视为自然自身一部分。因而,对于自然的任何破坏,其实就是对于我们自身的破坏,如同手在用刀子剜着自己身上的肉一样。
所以,人与人以及人与自然,都有足够的理由和谐共处,我们也必须构建人与人、人文与自然生态和谐发展的新的文化与文明取向。对于当前还陷在单纯追求物质财富价值观中的世人来说,最为重要的也就是形成这样和谐的理性的价值观。为此,我们必须由对科学与市场的迷信中解脱出来,由对工具理性的极端推崇中解脱出来,转而倡导一种平衡的和谐的文化与文明,转而倡导一种开放式的多维度的文明,从而在尊重人性、丰富人性、尊重自然、顺应自然的前提下,使每个人不仅拥有丰富的物质财富,还拥有最广阔的精神自由;在逐步实现人从物的束缚下解放的同时,最终实现人对自我以及对自然的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