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说,文人是一棵树,越往上长,眼界越宽,看得越远。想来也是这个道理,书读多了,经历多了,就想表达。
有人把做学问的人分为两类,一类是学人,像尼采和叔本华那样,他们把学术当成生活,把生活中和学术上的痛苦融为一体,尽管他们的著作夺人魂魄,移人性情,但这种对学术全身心地拥抱却让他们终日挣扎在痛苦之中,以至于不能自拔。另一类是学者,像康德那样,他把生活当成学术对象,以理智、冷静的态度去观察、分析和研究它,把对生活的感受都融进学术思考中,成为其哲学的内核,因而他的著作令人头脑清晰、生活净化。在我看来,这两类人分别属于重情的人和重理的人。只可惜,由于学识的浅薄,我无法成为他们中的任何一类人,但我也能每每地遇到一个矛盾,那就是即便自己天天在“做学问”,写论文,也总觉得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全、说清楚。事实上,以通常的做学问来表达自己对生命的体验和感受是很难的,因为学术研究本身更偏重于“理”的一面,尤其是在谈哲学时。
长期以来,我一直在寻找一种适当的话语方式表达被学问遗漏掉的那部分自我。直到我过上秋雨孤灯、夜寒花碎的留学生活时,才于寂寞中,于乡愁中开掘出心泉,找到一种类似于随笔或散文的表达方式,并且一直写下去。我感到人的内心是一个无比丰富的世界,但若不善于挖掘,那也只能是一潭死水。许多终日在名利的泡沫中打滚的人忽略的恰恰是生活和生命的本质:感觉、爱、人与人之间的亲情。只有这些才最能让生命感到充实和安慰。世间的事林林总总,但终究躲不过一个“情”字,因此,我的文章多谈论人情和男女,我想解释人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并由此演绎出人世间的各种情感。在冥冥中,我仿佛在追求一种充满温馨,情意相投的意境。那些曾经相爱过的人们,不管最终是聚还是散,无论彼此仍怀着眷恋还是哀怨、仇恨,都应能在生命之河变缓时,平静地坐在一家小咖啡馆里,一边喝着苦香的咖啡,一边轻轻地道一声:“你好吗?”“日子过得怎样?”因为我们不相信来世,今世缘就更显得不易。当岁月的风尘卷走那些飘零着的感觉时,驻足的应是那份刻骨铭心的、无私的和清纯的爱,虽然这爱或许只是漫漫人生中的瞬间。
我以为,无论是在人情还是爱情中,最可贵的东西是真诚。在生活中,每个人都有机会变得虚伪,而且好处唾手可得。多年来,我之所以没有变,全都缘于骨子里的那份傲气和倔强。性格即命运。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在生活中多了许多无奈,也难免由于愤怒而激昂,由于内心无所寄托而惆怅,但我并不后悔。人应当有一份自知,自知是一种自觉的经验,而所有这些经验都意味着精神状态的改变。生活的阅历使我的心态越发地平和、淡泊,我想尽己所能地做对他人和社会有益的事情,而不论别人如何评价。生活每天都在变化,惟有以真诚换来的那份踏实才是永恒的。
“万里孤云,清游见远,故人何处?寒窗梦里,犹记经行旧时路。”宋代词人张炎在一首《月下笛》中写下这样词句。这本集子之所以被唤作“月笛”一来是因为我喜欢宋词的简约、委婉和苍凉;二来是因为我希望自己能为月下的男女带来柔美的感受,哪怕是我的语言不时地夹杂着哲学的生硬或尖刻,但后者绝非是我的目的;还有一个原因是,这本集子中的许多文章都曾以“山月”的笔名见诸不同的报刊,篇幅不长,似一首首牧童的笛曲。
总觉得人活的是心态,不受约束的是生命,受约束的是心情。写作是一种帮助自己和他人调整心态的方式,我以这种方式与世界交流,以这种方式进行心理呼吸。倘使读者能与我一起放飞心情,我便陶醉……
是为序。
(《月笛》,肖巍著,北方文艺出版社2001年1月版,16.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