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讲三嘘集”是鲁迅先生生前想编的杂文集,是有意和《南腔北调集》配对儿的。可惜,集子没有编成,他便不幸去世了,这是一件文坛憾事。不忍心看着这个大好书名泯灭不存,我斗胆将它“偷”来,作为我自己这本杂文随笔集的名字。但毕竟不敢太过放肆,冠一“准”字,以示区别。有踵武前贤之意而无相应的德、才、识、文,这是要请读者诸君鉴谅的。
“五讲”是哪“五讲”,“三嘘,是哪“三嘘,“讲”得如何,嘘得怎样,一概不管了,这里搞一点“抽象继承”,要的就是“五讲三嘘”这个名字。这颇有点为“五讲三嘘”而“五讲三嘘”的味道,难免贻笑于大方之家。然而,还是一口咬定,就是《准“五讲三嘘集”》了。
本书共分三辑,第一辑“文坛边鼓”;第二辑“笑看金庸”;第三辑“书生论剑”。三辑共收文章七十篇。关于这七十篇文章的深浅优劣,我自己无需饶舌,读者自有褒贬。这里要说的是一点题外的(因此很可能是多余的)话。
我在北大中文系时教的是中国现代文学史方面的课程,调入文研所后先后分在鲁迅研究室和中国现代文学研究室。所谓“现代”,只是指“五四”新文学发端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1949年之后的,即归入“当代文学”的范畴,不在我们“现代”的研究范围之内了。关于这个划分的不科学,早已有人写了文章,作了论证,可谓言之凿凿。然而这牵涉“体制改革”的大问题,至今未有任何变动。因此,有识之士早已“上蹿下跳”,突破那个三十年的“现代”樊笼,或者“近代”、或者“当代”、或将近、现、当代贯通,大展宏图了。我既无这个才具,也无这个野心,对近代文学和当代文学很少置喙。但很少不等于没有,逼急了,逼“疯”了,有时也难免发表一点关于当代文学的谬见。像《“奇迹”浩然面面观》、《王朔的知识分子观》、《舒芜先生的“背叛”与祝勇先生的“辩解”》以及《文学低俗化的潮流和对鲁迅文学精神的呼唤》等文,便是这样被“逼”出来的。一些看似纯“现代”的题目,如《鲁迅和新儒学的历史碰撞》、《周作人研究的三口陷阱》、《回眸“健康”与“尊严”》、《我所认识的丁玲》等,也都染上了明显的“当代性”。然而,总地说来,我毕竟是当代文坛的门外汉,充其量只是在门外敲几声“边鼓”而已。第一辑题为“文坛边鼓”,实在是再恰当不过的。第一辑中还有七八篇谈论台港澳及海外华文文学的文章,从年限上说,它们应属“当代”。然而,由于它们在整个华文文学中的特殊性,这些文章恐怕连“文坛边鼓”也够不上了。好在不必以词害义,就把它们归在“文坛边鼓”中。
其实,第二辑的十四篇文章,也都属台港澳及海外华文文学的研究范畴,理应也归在“文坛边鼓”中。但金庸评价毕竟带有极大的特殊性,也是争论较多的一个热点话题,还是单独出来为好,也免得第一辑太过庞杂。“笑看金庸”,之所以要“笑看”,也有两点实质性的原因:(1)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是一种低档次的娱乐消遣品,拿著名数学家华罗庚先生的话说即为“成人的童话”。看这样的小说无非想开心一笑。“笑看金庸”,此之谓也。(2)是对近年来学界某些人士抬高金庸、吹捧金庸的一种反拨。您越要“仰视”,越要吹捧,我便越要“笑看”,越要捅破了。当然,“笑看”和“仰视”都是视角之一种,短时间内难分输赢。去年到香港中文大学新亚书院讲学,才发现香港对金庸还有另一种视角,那便是把金庸武侠小说彻头彻尾地泛政治化,从而给以完全庸俗社会学的解释,牵强附会,妄作解人。为此,我写了《金庸研究的两极》和《不宜把金庸小说泛政治化》二文,作为对这种“庸俗社会学金庸研究”的回答。香港学界有我不少知音,他们对吹捧式金庸研究和庸俗社会学式金庸研究都深为反感。原《新晚报》总编罗孚先生说得好:“我不薄金庸,但我薄奉金庸为革命文学家的革命文学批评家”(《香港的学与文》,香港牛津大学出版社1998年8月初版)。但愿我的《笑看金庸》问世后能引起更多的争论。
第三辑“书生论‘剑’”的三十篇文章都是杂文,有对环境保护而发的,有对乡镇苛政而发的,有对“官本位”而发的,也有对“台独”和日本侵华合理论而发的,颇有点“处士横议”的味道。但我毕竟是一介书生,“剑”术非我所长,所论之处也许隔靴搔痒,不中肯綮。但所以无法已于言,皆因言为心声,不吐不快。至于它们将如“一箭之入大海”,那就不去管它了。鲁迅式杂文代表着社会的良知,时代的良心,这是永远使我心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