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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树荫里读的书

2002-02-10 09:32:00 来源:博览群书 郑 勇 我有话说

据说e网情深的网虫“见到下划线就有按捺不住想去点击的冲动”。对于书虫来说,似乎见到一个“书”字就会有好感,轮到自己结集出书,也自然会就此做文章,比如张阿泉的这本《躲在书籍的凉荫里》就是。反过来说,对于喜欢在书名中情不自禁地带出书字的,大约也可以推见作者的书生本色。像平原师就有《大书小书》、《书里书外》、《书生意气》、《漫卷诗书》四个集子。我在为自己的一本小书起名时也是煞费苦心而无结果,最后还是截了杨度的一句诗“书生襟抱本无垠”,题作《书生襟抱》,被人笑为无市场头脑和包装意识。
  
  在朋友家里,或者到学者府上,我喜欢在人家书架前逡巡。看到人有我无的,不免暗生欣羡之意;看到人无我有的,自然也不无得意。当然,更重要的还是通过观其书来识其人。平生以为“字如其人”、“文如其人”之类的说法,都未免皮相,容易引人上当;而“书如其人”更足信赖:对于读书人来说,再没有比其架上藏书更能见出其性情、趣味和知识结构的了。如此说来,看人书架几乎就是窥人隐私。因此,也就多少有些怕人家在我的书架前徘徊,怕人心里窃笑。我自己喜欢买些自己看不懂,也不准备读的高头讲章,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装点门面。
  
  对于没有机会谋面的前贤或作者,看他们的书话也能代替浏览书架。以前读郑振铎的《西谛书话》、唐弢的《晦庵书话》和黄裳的《榆下说书》、《银鱼集》,就似乎看到他们的架上藏书,领略到他们的藏书和读书口味。对于素未谋面的张阿泉来说,读《躺在书籍的凉荫里》也是这样。
  
  张阿泉为自己取了一个泉斋的雅号,又自命为“书爱家”——说来惭愧,这么新鲜的名称我可是第一次听说。收在这本集子的文章以书话为主:逛书店买书,寻访心仪已久的书,淘旧书,与书友清谈,伴着绿茶和孤灯读书……把这些“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的时刻或“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浮漾感受笔之于书,天光云影,花朝月夕,闲闲道来,如话家常。凡此种种,都可见出作者“购书成瘾,嗜书如命,读书如痴,谈书如醉”的书生本色。
  
  不过让我佩服的是,他虽然在最没文化品味的文化单位电视台工作,又身居在我们的想象中无异于荒凉的文化沙漠的赤峰,居然会对书这么一往情深。这么说,当然是对那个地方、那种职业的偏见,因为这么多年被新闻界名流的大作伤了胃口,所以才会有上面的不敬之词。职业和兴趣能合二为一当然是人生幸事,比如嗜书而任教于大学,比如博尔赫斯去做图书馆长。但职业和兴趣相去甚远,也不见得是坏事,像已经去世的《雍庐书话》的作者梁永(钟朋)便是建筑工程教授,这些年热闹得有些让我糊涂的梁思成、林徽因也是业余兴趣的成就不下于职业。其实这样的多面手正多,从达·芬奇、爱因斯坦,到杨振宁、苏步青、陈从周等都可为证。业余读书和写作自有一种自由、随意而怡情、率性的特点,不像职业化阅读必须硬着头皮去啃一些不喜欢的书,写作也受限于某些学院派的规范和程式。这里可以援引作者自己的一段话,他对这个问题说得很清楚也很诚恳:
  
  我弄电视,大约属于浮躁的新闻界。劳碌之余,只以读书、写作静心祛俗耳,写的就比较随意和自我。因为自幼沉醉古典文学,表述的话语方式也力求简约,偶含古韵,主张文字短隽而文心鲜活。对于文坛,亦属局外人,主要就是看热闹,看到精妙处,就禁不住喝几声彩。从没有刻意去学谁,私下里涂鸦,大多数只为好玩罢了。总觉得读书就是个人的事,乐在其中就够了。
  
  从收到这个集子中的文章中,我们知道他喜欢纳兰性德的词、孙犁晚年的十本小书、董桥的散文、梭罗的《瓦尔登湖》,钟情毛边本,迷恋素笺中弥漫的人情世味,有着浓重的“小东西情结”。此外,他还有着轻度的文字洁癖,讲究笔墨情趣,推敲文字近乎刻意。正像书名所给人的暗示和联想一样,这本书也可以说是适合躺在树荫下闲翻的书,大致可以归入周作人的《雨天的书》与郁达夫的《闲书》一类。在我看来,文章的好处在此,但短处亦在此:那就是一切都显浮光掠影,点到为止,似乎作者太爱重文字的斟酌,或者受限于美文的完美追求,反而有些拘束,不够舒展,读来就觉得不过瘾。像《银鱼·翠墨·黄裳》一篇,因为我也是喜爱黄裳的文字的,架上也陆续藏有此公十四五种集子,遇到同好,自然很想听听他的意见。但他在这篇文章里,除了淡淡交代几句得书原委,便戛然而止,读后不免怅然若失。因为这个原因,若是像前面所说的躺在树荫下慢慢消读这本书,那自然是件很惬意的事;但如果在书斋里细读,却不免生出许多遗憾。
  
  有人评价董桥的文章,说是“虽小却好,虽好却小”,这八字颇搔到小董的痒处。细读《躲在书籍的凉荫里》,不知怎么就想到“虽好却小”四个字。书生气重的作者,捉笔临文之际,大概总不免先就有了自怜和自恋的小情小调在作祟,容易堕入婉约缠绵一路,如果再加上“小东西情结”,怕和书生自己讨厌的小女人散文也划不清界线了。我不是说婉约或轻灵就比不上豪放或厚重,事实上,我欣赏“大江东去”,却更喜欢“杨柳岸晓风残月”。我只是想说,一味的“杏花春雨江南”也不免令人腻味。因为自己身上也有这些病症,所以看到同为中文系出身人的文章,往往就不免在欣赏之余,生出一份惋惜。像周作人、唐弢和一些学者的散文,才情、学识、文字俱佳,不刻意经营,却随手挥洒即为好文章,却是自己欣羡而终不能及的境界。
  
  (《躲在书籍的凉荫里》,张阿泉著,四川文艺出版社,2001年8月版,18.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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