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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页都是一扇魔窗

2002-04-10 09:32:00 来源:博览群书 谢其章 我有话说

听说马国亮的《良友忆旧:一家画报与一个时代》书店里有卖了,赶紧赶去买了,书真漂亮?装帧得真典雅,在书丛中放射着异彩。
  
  为了写这篇读后记,把旧藏的几十期老《良友》及1984年复刊后的百余期《良友》又翻了出来,让时光倒转了一番,同时又深有悔意,十年前为什么不痛下决心买下全份174期《良友》影印本呢?当初犹豫的原因有二,一是价格,预告即出影印本之初,书价是2600元,一俟应市,即翻了一番,变为5200元,十年前这是个大数目。二是影本技术再高,如果与原本对照即相形失色,当资料用用还行。几次让店员拿出翻了翻又放回去,谁知几年后又调价至八千元,最近几年干脆连影也没了,倒是原版的《良友》零本偶尔还能碰到,甚至还见到过极其珍罕的创刊号呢,大都被海外收藏者捆载越洋而去。
  
  《良友》画报历经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为创刊后之国内出版时期(1926.2~1945.10,共出172期又两个特刊);第二阶段为在香港印行海外版时期(1954年~1968年),第三阶段为在香港复刊时期(1984年6月至今)。第二阶段《良友》的编辑陈泰来后来总结说:“第一程,《良友》以崭新姿态出现于半新不旧之社会,一鸣惊人,既有国内外之广大销场,又当军阀互争长雄,强邻侵侮日亟之秋,不患素材之困乏。这一程,故社长年富力强,与梁得所、马国亮诸前辈跑得轻松美妙,成绩斐然。到了战后,故社长于种种条件限制下在香港筹出海外版,是为第二程。社会经济衰颓,我和几位同仁力疾附故社长骥尾而前,跑的是一段地势崎岖加上天气恶劣的路。近来香港社会的经济状况,比十六年前我们苦撑迈步时好上百倍;素材的来源亦比当年畅顺百倍,如故社长尚在人间,料比早已活跃于此新环境中,大有作为。今由福强先生继先人之志,岂非等于接棒而续跑下去吗?”(1984年《良友》复刊号:“交棒”感言)?
  
  前面所说悔之未买的影本即是第一阶段的《良友》,也就是马国亮《良友忆旧》之“旧”。第二阶段海外版《良友》也出了一百七十多期,确如陈泰来所言,环境衰颓,素材无源,办得乏善可陈。我见过几十期这一阶段的《良友》,除了风光和人物照,没留下什么印象。复刊以后的《良友》倒几乎藏有全份的,每一期的扉页都印着——本刊创办于1926年,创办人:伍联德。
  
  马国亮是第一阶段《良友》的第四任主编,是《良友》的亲历者,本书《良友忆旧》最初于1984年8月在《良友》上连载,原名《良友旧忆录》,连载42期后止。正是图文并茂的《良友旧忆录》诱使我对《良友》的兴趣一步步加深,甚至对于马国亮提到的美国某教授研究《良友》的专文也企图找来看看。对马国亮的前任梁得所、周瘦鹃所编的刊物,我也都想找来看看,最近不惜重金购藏梁得所离开《良友》之后主编的《大众》画报和《小说半月刊》就是痴迷的明证。其实,当年也大有痴迷《良友》者,如马国亮所说:“在国内,五十多年前,那时即使像云南那样交通极不方便的地方,军阀割剧,各省货币互不通用的情况下,有读者寄来头发编成的表链,作为订阅《良友》的代价。还说如果这不行,就要寄来火腿或大头菜(两者都是云南的著名土产)。为了要看《良友》,可谓用心良苦。”(《第一个花甲——为“良友”六十周年作》)?
  
  林海音在《半个世纪的回忆——贺“良友”画报六十周年》中激动地说:“……我记得不知道是《良友》或是上海另一画刊叫《时代》的,曾刊过一全页外子兄弟俩的滑冰照片,因为他们当年是北京著名的花样滑冰选手。不知道是否有机会看到老《良友》,找找看?……说了这话,我并不在意,返台不久竟收到马国亮先生亲自寄来影印一页外子哥俩的滑冰照片,看日期是民国二十一年一月号?一○一期?的《良友》,不得了,五十年前,半个世纪?那天晚上,外子和我整晚沉湎在半个世纪的回忆里……”
  
  我的藏刊中正好有这第101期《良友》,放在我手中并无出众之处,换到林海音手里就引起了老人如此欢乐的往事回想,一本画报的作用如何能小视?老《良友》共有各种照片三万余帧,俨然一座珍贵的资料库,正如诗人余光中形容的那样:“每一页都是一扇魔窗,开向美妙的大千世界。”
  
  什么是画报?查《辞海》,查《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有“期刊”的定义,而没有“画报”的定义。但是,说画报是“以图片为主,以文字为辅”的期刊,该没有疑问的。图与文,谁主谁次,是画报区别于一般期刊的分水岭。萨空了在《五十年来中国画报之三个时期》(1931年)中说:“中国之有画报,半系受外国画报之影响,半系受传奇小说前插图之影响,此应为一般人之所公认。”戈公振评说画报之重要性:“世界愈进步,事愈繁颐,有非言语所能形容者,以藉图画以明之。”
  
  李辉先生在本书的前言中说道:“这是一本关于刊物的回忆,这是用人物和故事串起来的历史。在中国,似乎还没有别的刊物被这样回忆过,被这样描述过。”
  
  确如其言,画报的地位长期被冷落了。现代文学馆副馆长吴福辉先生也感叹过:“在现代期刊发生发展的长时段里,画报的地位原本要比我们想象的重要。出版的数目,深入到民众日常生活面去的程度,也都相当不可忽视。现在我们要开列一个完整的无一缺漏的画报类刊物的名单,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它们长时间地位卑微,被认为是低级的文化读物,甚至不被视作刊物,一个世纪以来的公私图书馆也没有专门将它们搜罗齐备过。于是,各种画报画刊旋生旋灭,像一群快乐的流浪汉,在正史上不留多少痕迹,以至于现今要从尘封的书架上寻觅到它们的踪迹,也难乎其难了。许多画报仅存名字,专业的研究者都见不到实物。它们所受后代的怠慢及曾得到同代人的青睐,适成反比。”(《漫议老画报》)
  
  老画报以前也并非没有人提及过注意过,萨空了个人当年收藏画报甚丰——“惟以现正搜罗中国画报,拟编《中国画报史》一种”,还说他的友人梁云斋“为一画报的收藏家”。萨空了心血所蓄皆毁于战火,雄心万丈的《中国画报史》自然也化为灰烬了,可惜,可叹。虽然还曾听说过别有大家收集画报(如画家刘凌沧,如《北洋画报》主编冯武越),但直言为画报做“史”的,似乎仅萨空了一人矣。
  
  我以前写过“盼望着你啊,《中国画报史》”,现在读了马国亮的《良友忆旧》,更激起了强烈的呼吁,提请目光四射的出版家注意《中国画报史》——这一有趣有意义而又是空白点的选题。中国这史那史写了几百部,流氓有了流氓史,娼妓有了娼妓史,何以一部画报史被冷淡了?我们已经在百年之内没有对画报史做一全景式的回顾了,新世纪伊始,还要再拖个百年不成?
  
  (《良友忆旧——一家画报与一个时代》,马国亮著,三联书店2002年1月版,58.00元)
  
  作者附言

  编辑同志:本文写毕,惊悉马国亮老先生一月逝世,未能见到新书,至为遗恨。马国亮生前有赠书名单,受书者皆深表沉痛。拙文也算一点悼念之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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