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的人,从任何角度看,都是有益的朋友。”这话大而不当,正如说话的人在英国文学史上的地位。托马斯·卡莱尔(1795~1881)是历史学家兼随笔作家,以《法国革命史》名。在书的题献页引他的话的是美国人迈克尔·曾伯格,此公编了一本《经济学大师的人生哲学》。我很少接触经济学的东西,不得不承认是曾伯格的广博引文吸引我读了这本书。比如,他紧接着引了卡尔·波普尔的话:“哲学观对我们的行动和生活的影响却常常具有破坏性。”这话倒有点琢磨的余地。哈耶克说,只是经济学家的经济学家不可能成为伟大的经济学家。这大概也能看作《经济学大师的人生哲学》编者的初衷。我们这个时代是制造专家的时代,哲学几乎成为奢侈品了。
我手里的这本经济学家人生观的书,也有传记的色彩和文学的生动。《前言》里引萧伯纳的话说:“我以为,读传记很像到外国旅行。你到了一个与你自己的国家很不相同的国家,你了解了一些那里的生活方式和语言,你的生活就因这种经历而改变了。”英国诗人把艺术家称为“上帝的密探”;曾伯格以为经济学家也未尝不是如此。并且,他们的生活并不像爱因斯坦说的那样孤独——爱因斯坦说科学家的理想职业是去守望灯塔。什么是哲学?科学家戴维·赫尔说:“最没有本事的科学家可能表现得最令人钦佩;而那些做出了最大贡献的科学家们则常常表现得最令人遗憾。”这就是哲学。
经济学的某些信念是建立在政治理念上的。希望我没闹笑话。《经济学大师的人生哲学》的“这些撰稿人对人性、社会和公正的看法也是值得反思的”。布坎南强调个人选择,把国家看作是“公民集体行为的总和”。萨缪尔森认为,“每个个人都受到其他个人的需要和权利的约束;也就是说,个人的我行我素不可能是无限度的。”他还喜欢法国作家法朗士的名言:“法律以其庄严的平等允许富人和穷人都可夜宿桥下和沿街乞讨。”
《经济学大师的人生哲学》没有写作上的成规,我的介绍文字也就不想按部就班。作者之一肯尼斯阿罗说:“我们生活的世界和我的内心世界都是复杂的实体,不能用简单的公式来描述——事实上,不可能用我有生之年写下的任何文字来描述。”他怀疑“未经检验的生活不值得过”的说法。“在我看来,大多数人都低估了这个世界的不确定性。”王尔德的《少奶奶的扇子》里的一段对白是他引的还好懂的东西:
厌世的人是什么人?
一个知道一切东西的价格而不知其价值的人。
而多愁善感的人……就是看到一切东西的荒唐价值,而不知道任何一件东西的市场价格的人。
阿罗说:“解释世界的小心谨慎应扩大到对自身的解释。”
曾经当过普林斯顿大学经济学教授的威廉·鲍莫尔对社会政治和方法论的态度是:“我深深相信,也赞同萧伯纳的看法,极少有哪种罪恶能比贫困更令人发指了。”阿瑟·刘易斯对他说:“文明的虚饰非常薄。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爆发灭绝种族的大屠杀。”
我喜欢启发人心智的书籍,哲学也罢,经济学家传记也罢,门类形式在这里并不重要。我上面的引文可以表明《经济学大师的人生哲学》含有的智慧,尽管我不喜欢略显空洞的书名字。说实话,这本书初到我手里的时候,我以为自己不会去读的。然而我竟读了。这里说明习惯性阅读有两个误区:1.以为自己不感兴趣的领域的阅读是徒劳的;2.以为自己的阅读选择一向是精当的。经验告诉我,不弄文学的人有时语言感觉要比卖文的人好;不以哲学为生的人的哲学是骨子里熬出来的,他们的哲学比哲学家强。
(《经济学大师的人生哲学》,[美]迈克尔·曾伯格编,侯玲等译,商务印书馆2001年12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