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美国耶鲁大学出版社出版了夏志清著《中国现代小说史》。十八年以后,香港友联出版社和台北传纪文学出版社分别出版了《中国现代小说史》的中译本。在中译本问世之前,这部文学史部分章节的中译曾先后收入夏志清著《爱情·社会·小说》和《文学前途》两部论文集,先期与海外中文读者见面。
《文学的前途》是夏志清的第二部中文文学评论集,1974年10月由女作家林海音主持的台北纯文学出版社初版。书中所收关于中国近现代文学、台湾文学、英美文学和海外华人学者治学路向的评论,显示了夏志清在中西文学研究上多方面的造诣和别开生面的识见。其中,《文学革命》和《沈从文的短篇小说》两篇,就是从《中国现代小说史》中选出的。
《中国现代小说史》诞生至今,一直存在不同的意见。海内外中国现代文学研究界围绕是书产生过多次激烈的论争。这是毫不奇怪的,也说明了是书的重要意义。夏志清在《中国现代小说史》英文本初版序言中说过:
本书当然无意成为政治、经济、社会学研究的附庸。文学史家的首要任务是发掘、品评杰作。如果他仅视文学为一个时代文化、政治的反映,他其实已放弃了对文学及其他领域的学者的义务。
正是在《中国现代小说史》这部体制恢宏、见解独到的文学史著作中,夏志清以文学史家的眼光致力于中国现代小说优秀作品的发现和评审,为西方学院内中国现代文学的研究奠定了基础。如何评价这部著作,当然可以见仁见智,批评驳难,但这部著作的批评视野及方法论意义是不容忽视的,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王德威教授说得好:
在《中国现代小说史》初版问世四十年后的今天,此书仍与当代的批评议题息息相关。世纪末的学者治中国现代文学时,也许碰触许多夏志清当年无从预见的理论及材料,但少有人能在另起炉灶前,不参照、辩难或反思夏著的观点。由于像《中国现代小说史》这样的论述,使我们对中国文学现代化的看法,有了典范性的改变;后之来者必须在充分吸收、辩驳夏氏的观点后,才能推陈出新,另创不同的典范。
在《中国现代小说史》大陆版简体字本尚未问世之前,读一读本书中《文学革命》和《沈从文的短篇小说》两篇,正可尝鼎一脔。
自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后期开始,夏志清对台湾文学特别是台湾的小说创作,也给予了足够的关注。本书中研究於梨华代表作《又见棕榈,又见棕榈》和白先勇早期短篇小说诸文,是夏志清在这方面的最初的成果,也已经成了解读台湾小说的“典范”了。同时,本书简体字版还增补夏志清在1976年为英译《台湾短篇小说选:一九六○~一九七○》?刘绍铭编?所作的导言《台湾小说里的两个世界》,以期对夏志清的台湾文学观有一个更为全面的了解。
本书所收《〈老残游记〉新论》同样值得注意。夏志清1968年由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出版《中国古典小说》?此书已有大陆版简体字本?,与《中国现代小说史》形成“双峰并峙”。《中国古典小说》探讨《三国演义》、《水浒》、《西游记》、《金瓶梅》、《儒林外史》、《红楼梦》等古典小说名著,《老残游记》本是中国古典小说传统中形式与技巧两方面的殿后之作,这篇《〈老残游记〉新论》也不妨看作夏志清中国古典小说研究的继续和深入。
《文学的前途》最后一辑所收悼念陈世骧、卢飞白两位留美学人的回忆文字,虽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学术论文,但正如夏志清在是书序言中所说,两文所提供的陈世骧、卢飞白在美治学的传记资料,“也可算是当代中国文学史、学术史料的一部分”。夏志清还以未能读到陈世骧赴美前所作的新诗为憾,这里正可引录一首《今日的诗》:
氤氲里奇丽的蜃楼
是永恒的灵魂的居室。
当宇宙将显示出:
现实只是雾,
雾即是现实。
——而人的行程已行至
冥顽自负的陆
与飘渺永幻的河流
同至于海岸时,
原是在氤氲里奇丽的神物
乃冲破了纱幛歌成今日的诗。
此诗作于1937年3月,发表于同年5月上海《新诗》第二卷第二期,与艾青、施蛰存、辛笛、路易士?纪弦?、南星等人的诗一同刊出,可见当时陈世骧已薄有诗名。陈世骧还与英国学者阿克顿合作编译中国现代新诗选,也是现代中西文学交流史上的一段佳话。
二十八年前,夏志清在《文学的前途》一文中简要分析了二十世纪以来的中西文学以后,对“文学的前途”表示已不抱太大的乐观。但这部《文学的前途》十年间在台湾重印了五次,平均两年重印一次,足证文学还是有人要读的,文学评论也是有人要读的。即便到了影视文化和互联网高速发展的今天,文学还是有不可替代的魅力,文学研究也不是可有可无的。《文学的前途》能够出版大陆版简体字本,不又是一个小小的证明吗?
《文学的前途》大陆版简体字本抽出初版本原有的《一九五八年来中国大陆文学》和《姜贵的〈重阳〉》两篇,个别字句也略有删节,这是需要加以说明并请读者谅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