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真快,拙编《台静农散文集》1990年9月由人民日报出版社出版,两年后再版,距今也已整整十年了。
编选《台静农散文集》时,台先生还健在。虽说分处海峡两岸,联络不易,我还是辗转通过远在美国波士顿的台先生长公子台盖坚先生征得台先生的惠允。万没想到是书印出前夕,台先生驾鹤西去,不及亲见,给我留下了永久的遗憾。
在拙编问世之前两年,由门生编选并由台先生最后审定的《龙坡杂文》由台北洪范书店出版。为什么起了“龙坡杂文”这个书名,台先生在自序中说得很清楚。从“歇脚庵”到“龙坡丈室”,“忧乐歌哭于斯者四十余年”,书斋名的变换,其实蕴含着当年渡海赴台,却无法回归的一代知识分子复杂曲折的心境情怀。
台先生早年是以“乡土文学”的杰出代表现身于中国新文坛的,他与鲁迅先生一直保持着的亲密交谊至今仍为论者所羡慕、所乐道。他的后半生绚烂归于平淡,走的是学者兼书法家的道路,在治学和书艺两方面都有极深的造诣,享誉海峡两岸,声名甚至远播东瀛。当然,也有人对此不以为然。记得去年初冬赴台参加纪念台先生百岁诞辰学术研讨会,亲眼见到台湾文坛的一位狂徒在电视上表演“脱口秀”,对台先生出言不逊,我真为这位自称是台先生“学生”却又对台先生如此不敬者感到悲哀。
我编任何一位作家的文集,总是力求其全,所以《台静农散文集》在篇目上是超过了《龙坡杂文》的。《龙坡杂文》失收的《读谢次彭先生写竹》、《序冯幼衡〈印象之外〉》等篇,我想不是台先生有意删汰,而是他的门生搜集时遗漏所致,可惜已不能向台先生求证了。
后来,有论者提出不同的看法,认为还是应让大陆读者见到《龙坡杂文》“真容”为宜,这也自有其道理。正好三联书店有意重印台先生晚年的散文小品,因此,在征得台先生二公子台益公先生同意之后,此次就把《龙坡杂文》以原貌付梓。只是我还没有完全改掉“求全癖”,于是又增补了台先生谢世前不久所撰的《酒旗风暖少年狂——忆陈独秀先生》、《忆常维钧与北大歌谣会》等篇作为“附录”。
台先生晚年这些怀人忆事和谈文说艺之作的文学价值,论者自会评说,我就不必多饶舌了。只想说一点,我自己每次重读,都会为其文笔的素朴、语言的简净、感情的真挚和史实的丰沛所感动,这是一种很难达到的境界,也是当下一些所谓的“散文大师”的虚浮之作所根本无法比拟的。
(《龙坡杂文》?台静农著?、《文学的前途》?夏志清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2年版,为“三联精选”?第五辑?之二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