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今年3月20日，我接到西苑出版社一位编辑的电话（我以后与该社的全部联系是通过几次电话，不曾谋面，更无恩怨），说是该社要出版一套他们已经筛选出了稿子，邀我作社会学卷的主编。我先是拒绝，她说：季羡林先生是总编，季先生点名要你作社会学卷的主编。我听后很吃惊，我同季先生共同参加过一个讨论会，没有说过话。以后我的态度变化反映在过后我给季先生的信中。该信内容如下：
季先生：您好！
西苑出版社的编辑韩薇电话通告我，您指定要我作《本科生优秀论文集·社会学卷》的负责人，令我很受感动。恭敬不如从命，我接受了这一任务。我当即告诉韩薇，我的标准可能比我的社会学同仁高一些，并且以我对社会学本科生论文的了解，我怀疑能选编成一本。并建议如果被选编文章不够一集，可否二学科合在一起。
虽然有这样的心理准备，接受候选论文后（共23篇），我仍然对论文总体质量的平庸感到震惊和失望。我这是充分考虑到他们的学历后的判断。我以为中学生的优秀作文选会有其美感，拥有读者和出版价值。而这本集子没有出版价值。换言之，其出版的惟一价值可能是令我们反省：社会学本科生的毕业论文何以这样可怜？我以为原因是多方面的。……讨论这些原因，应该是我与我的同行们的事情。现在向您汇报的是：我以为，这本文集中虽有少数文章还过得去，总体上是平庸的，没有出版价值。
我请求辞去主编的职务，并提请您考虑我的看法。
又及：这本文集中有一篇文章是我指导的。我指导过的很多本科生的学年论文都要好于这篇。这篇文章决称不上优秀论文。我们系在未经我同意，也未告知我的情况下将它推荐给出版社。他们接受了我对此提出的意见。这本文集不管继续出版与否，作为这篇论文的指导教师，我要求这篇文章从文集中撤出。
祝您健康。
学生 郑也夫顿首
3月22日
在我把给季先生写信及信中的意思告诉给出版社，并拒绝了他们的劝告后，将稿子退给了他们。我很失望这期间我没有接到季先生的回音。听韩薇说，有秘书替他接收信件。
六个多月以后，我发现这套论文集问世了，书名为《新世纪中国大学生毕业论文精选精评》，书中标明季先生不是总编而成了顾问，社会学卷内容只有很少的变化，主编是北京大学王汉生。她是我最尊重的社会学教师之一。我知道她指导过的很多论文大大地优于这本文集中的文章。我当即同汉生通了电话。她说她当时发现稿子上有笔迹，问编辑有人曾经过手吗？编辑说是郑也夫，他因为忙作不了主编了。汉生对我说她从不挂这种名（这也是我对她的印象），且对这本书的制作有若干看法，她愿意接受的惟一理由是学生们能够出版一些东西不容易。
我理解王汉生的动机，但是并不同意这一理由。没有价值的作品不应该出版，不管它是出自学者还是学生。不错，时下的文化垃圾多如过江之鲫。也正是目睹出版界的这一现状，我才不避得罪学术界中德高望重的长者与品学兼优的同仁，坚持写下这篇小文。因为我以为别人尽可以出版垃圾，一个严肃学者是不可以让自己的名字成为那劣质作品的通行证的。特别是，我们应该以格外认真的态度去制定规则和程序，去评价和筛选自己学生们的优秀作品，不可以任凭外行引领。
我知道自己性格偏执，所以抛砖引玉，希望同仁们评价一下，这本书有无出版价值，它能否代表社会学本科生的优秀论文，乃至“精选”的程序是否令人信服。
（《新世纪中国大学生毕业论文精选精评》，西苑出版社2002年10月版，20.00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