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哲学、艺术还是宗教，作为一个时代文化的高峰，不仅是那个时代的时代精神，而且对后世也有长久的启迪意义。黑格尔哲学在十九世纪中叶，就是这样一种时代精神。黑格尔哲学被称为最后的形而上学，也是形而上学的“终结”。但黑格尔这种形而上学，只在形式上是形而上学，重视体系的完整建构。但从其体系的内容上说，则完全是“法国革命的德国理论”。黑格尔最为重视理性、精神和概念。但他所说的理性、精神和概念，都充满法国革命所弘扬的那一时代精神。在他看来，宇宙间一切的核心是精神，而精神的本质是自由。就是说，在他所说的理性和概念中，也都以这种自由精神为其灵魂。这种自由精神的论述，首先出现在黑格尔整个体系的奠基性著作《精神现象学》之中。在这一著作里，“意识”作为精神的外在形式而被称作“精神现象”。实际上，黑格尔不过是借“精神现象”的发生演变和发展的过程，揭示了人类个体及其社会两者的思想辩证的发展。《精神现象学》被马克思称之为“黑格尔哲学的秘密与发祥地”。“秘密”何在？就在于黑格尔在此书中以颠倒的形式揭示了贯穿于人类思维和社会本身的辩证发展。在这个“法国革命的德国理论”中，把法国革命所弘扬的“自由精神”不仅深化了，而且升华了。“自由精神”这种事物的内在灵魂和发展动力，既不是神意，也不是庸人所理解的任性，而是体现为辩证的运动与发展。
“自由精神”在黑格尔的《逻辑学》中，就体现在黑格尔关于“具体概念”的创造上。在人类思维理性的创造中，其所产生的概念，乃是最重要的成果，是思维的最艳丽的花朵。社会不同阶段，都有表现其各自不同思想的概念，成为其不同发展阶段的重要标志。但是，作为表现一种思想的概念，一经创造出来，就具有稳定的保守性，甚至在社会大变革时机到来之前很难动摇它。如黑格尔所说：“要使固定的思想取得流动性却比将感性存在变成流动的要困难得多”。（《精神现象学》，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上册第22页）黑格尔关于“具体概念”的创造，可以说，主要是从根本上打破这种概念的“稳定的保守性”。黑格尔的“具体概念”之含义，首先打破了普遍与特殊的分离和对立，而使人有了普遍寓于特殊之中的具体认知，而特殊也总是与普遍相联系而存在。此外，更重要的还在于，在黑格尔那里，各种概念都成为在思想普遍关联中的环节。这样一来，所有概念不仅不可能孤立或僵化地存在，而且都必然处于可以相互转化的流动之中。这就是黑格尔通过“具体概念”所揭示的最具革命性的辩证法。这种辩证法证明，不存在任何不可改变的思想及其概念。
历史经验告诉我们，更新观念，或者说，改变阻碍历史前进的思想及其概念，从来都是改变现状的一项启蒙事业，也是实现改变现状或者革命的标志。如果说我们的民族现在还有更新观念或改变概念的使命，我们就不应该忘记黑格尔。如果人类的历史无论怎么前进，都不可能达到“止于至善”的境地，那么人类就永远不应该忘记黑格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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