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glish

我看毛尖电影笔记

2003-05-07 00:00:00 来源:博览群书 马淑艳 我有话说

不知为什么,《非常罪 非常美——毛尖电影笔记》的封皮设计成黑色,也许因为黑色是最神秘、最蛊惑人心的颜色?无论如何,用黑色作底最恰合我心,因为在我读来,这本集子里面的文字多在黑夜里铸就。最初知道“毛尖”,是因为那是一种值得细品的茶叶;再后来,听说有一位女子名字就叫“毛尖”。第一次见到毛尖是在一个秋日的午后,有薄薄的阳光。那时候的她,长头发,还没有开始写如今收在本集中的各种电影笔记。
  
  一个个日子脚步伶俐地走过,不爱当众发言的毛尖依然无声胜有声,但今天的毛尖已不再是几年前的毛尖了(你知道我指的当然不仅仅是她剪短了头发),——不过,谁又是几年前那个谁呢?在《非常罪 非常美》一书短短的《后记》里,年纪轻轻的毛尖反复说最美好的青春岁月已经过去了,不由记起张爱玲在《对照记》里的感慨:急弦嘈嘈,急弦嘈嘈……岁月真的不待人。一直以为最好的还在前头,一直匆匆忙忙地赶路,毫不顾惜地忽略着沿途大片大片的风景和电影。翠绿年华的张爱玲就曾大声疾呼:“出名要趁早呀!”也许还应该再加上两句:“恋爱要趁早呀!”“看电影要趁早呀!”晚了,也许就来不及了。
  
  可是,自顾自走过的日子,是不是真的已将最最好的美丽劫掠?毛尖的这些电影笔记里分明有一种只有沉积才能造就的蕴藉的美,散发着曾经沧海的成熟气息。缓缓翻动着带图片的书页,我似乎看到一颗孤独而奢华的灵魂,在电影中飞翔,栖息,飞翔。我不是影迷,却对毛尖的电影笔记着了迷。如果没有锐眼慧心,看很多部片子是没有用的;具备锐眼慧心但没看过几部片子当然也不行;只看过一些片子,但没有五花八门的背景知识还是缺了很多什么。真是好,这一切该有的毛尖全都有。而且她的“语境(context)”知识异常丰富,简直堪称宝藏:导演和演员的艺术生涯与影外生活、拍片过程、电影史上的同类电影、相关影评……她对这一切了如指掌。
  
  人们大都知道嘉宝有一张美丽到令人绝望的脸,毛尖的表述依然显得别具一格:“在嘉宝面前,‘美’这个字第一次显示了语义学的寒伧。”“嘉宝的美可以说是一种真理:免疫于时间和人间,隐喻了一种终结的秩序。”而我们也许不知道好莱坞曾对沙哑嗓子的嘉宝开过很多玩笑,比如评选“嘉宝、卓别林和米老鼠”为世界上最伟大的三个演员。更鲜为人知又让人吃惊的是嘉宝居然有着孤寂而落落寡欢的少女时代,她说:“我不记得我年轻过,我从来不曾像其他女孩那样真正年轻过。”知道这些后再看嘉宝主演的电影听到嘉宝常常说的“请让我一个人呆着。”也许我们能从她的脸庞、她的神情和她独一无二的嗓音中体会出更多的东西。
  
  在《雷蒙·钱德勒来到好莱坞》中,毛尖谈到了侦探小说作家雷蒙·钱德勒。自从钱德勒来到好莱坞,侦探电影的福尔摩斯时代就开始没落。他的代表作《夜长梦多》的每一个场景都令人难忘,每一句对白都精彩至极,每一个角色都有特殊的眼神。在先前经典的侦探片中,需要滴水不漏的推理,但钱德勒剧本中经不起推敲的逻辑、不清不楚的故事情节却惊人地掠夺人心,因为他给出了电影需要的那种节奏,那种侦探气氛和那种扣人心弦的恐怖。而关于钱德勒的生平、婚姻穿插介绍让我们恍然大悟钱德勒笔下的马洛侦探为何总是神情冷冷,钱德勒为何总是钟爱“黑色美学”……
  
  毛尖在浩瀚的影片中探索,已建立了一个电影的坐标系,她可以如数家珍左右逢源,在《看啊看,看啊看:关于一个动作的不朽》一文中,她将三个精彩的“看”的动作定格:《卡萨布兰卡》中英格丽·褒曼用一种生离死别的目光注视着亨弗莱·鲍嘉,这如同最后一眼的深情注视让卡萨布兰卡只剩下这两个居民了;《和莫妮卡在一起的夏天》中海蕊耶·安德森节外生枝的一次凝视:在小咖啡店里,海蕊耶·安德森突然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摄影机,电影情节消失了,她的过去与未来也全部消失了,她只是目光茫然地越过芸芸众生,看着她的情人导演伯格曼;《阿黛勒·雨果的故事》中为爱而疯的阿黛勒当她心爱的人从她面前走过时也不再认得,影片最后,面对滔滔逝水,女主人公正面看着摄影机独白,眼神狂热而痴迷:“千山万水,千山万水,去和你相会,这种事,只有我能做到!”难怪观众心甘情愿地溺死在这样的眼光里。
  
  无独有偶,毛尖还关注到成就一个演员的特色动作,例如鲍嘉式的抽烟:叼在嘴角的烟似乎随时会掉下来,长长一截烟灰令人担心地在空气中颤抖,直到烟灰生长到令观众心神不安时,他才轻描淡写地取下香烟,右手的食指轻弹一下,又叼上了。又如张国荣的拔枪姿势:“他的动作总带着点脆弱而忧伤的质地,宛如佳人断弦,好比美人裂帛。”
  
  毛尖注意到电影的“颜色”,在《电影为什么这么“红”?》一文中,她历数了与电影有关、让人难以忘怀的一幕幕“红”:导演沟口健二遭遇的鲜血猩红:“苦难地,悲伤地,但是微弱地透着暖气”;拉摩里斯象征梦幻和热烈意志的红气球;安东尼奥尼红得绚烂的红色沙漠,它“带着如此令人心神不安的美”,包容着丑陋与肮脏,也集合着地母般广阔的爱与情义;《教父》中马龙·白兰度扮演的第一代教父胸前不动声色但高贵神秘的红色玫瑰;英格玛·伯格曼艳丽华美、让女儿相形见绌的红裙子;当然还有阿巴斯临时借来穿着去领奖的光彩奕奕的红上衣……一个个画面似乎排着队顺流而来,可是事实上,我们知道这样的电影笔记只有是真正看过“电影”的人才可能写出的。
  
  让这本书活色生香的自然还有毛尖的俏丽文笔。毛尖喜欢种种陌生化搭配以及旧词新用。她组合了颇堪玩味的“黑色的纯洁”、“地狱天使”、“混淆地狱和天堂的美丽蝎子”……毛尖有几次使用“催眠”这个词,曾造句曰:“这张海报催眠了她(瑞芬舒丹)”,初次见到时不太理解,后来才渐渐悟出它的妙处。不可不说的还有这些电影笔记的标题,它们的魅力让人难以抗拒,仅举几个上文没有提到过的:《哈姆雷特小姐》、《倾城倾国的男人》、《名贼》、《慢慢微笑——加曼的最后岁月》……
  
  (《非常罪 非常美——毛尖电影笔记》,毛尖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年1月版,39.80元)

手机光明网

光明网版权所有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网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