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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结束的时候,忧伤离开了没有

2003-08-07 14:06:00 来源:博览群书 刘 宏 我有话说

米开朗基罗·安东尼奥尼,1912年9月生,意大利著名导演,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电影流派后期的代表性人物,主要作品“人类感情三部曲”:《奇遇》、《夜》、《蚀》;《红色沙漠》、《放大》、《中国》、《云上的日子》。 《夜》(《La Notte》),1960年,意大利、法国联合出品。获1961年第十一后柏林电影节最佳影片金熊奖。
  
  导演:米开朗基罗·安东尼奥尼
  
  主演:马赛洛·马斯特罗亚尼、让娜·莫罗、莫尼卡,维蒂剧情简介:
  
  杰万尼和妻子莉迪亚在一天里的经历:白天,他们去看望重病住院的老朋友托马逊,莉迪亚先行离去,杰万尼遇到一个主动投怀送抱的女孩子;随后他们去出版社参加一个新书发行仪式,莉迪亚再次先行离去,来到他们从前的住所,看到发生变化的地区。
  
  晚上,他们在一个酒吧里留连之后还是应邀去参加晚会了,莉迪亚遇见了以前的女友,杰万尼遇到了主人的女儿华伦天娜。晚会中莉迪亚给医院打过电话,得知托马逊已经去世。
  
  天渐渐亮了起来,杰万尼和莉迪亚离开晚会现场,在草地上穿行,莉迪亚告诉杰万尼她已不再爱他了,她拿出一张信纸念了起来,杰万尼问是谁写的,莉迪亚告诉他就是杰万尼自己。杰万尼抱着妻子,不愿放开。莉迪亚闭上眼睛,任他抚爱,天亮了,一切热闹都已经结束。
  
  夜是一个极好的容器,…在都市已经被摩天大楼堆积成为钢筋水泥丛林的时代,漫无边际的黑暗屏蔽了冷冰冰的一切,似乎指向一种可以退隐的时段,世界所有令人紧张不堪的因素暂且消退。然而故事是从一个明亮而寂无声息的早晨开始的,所有事件都在白天进行了预演,托马逊关于死亡的体会,杰万尼奇怪但是没有结果的艳遇,莉迪亚在心绪不定中难以遏止的离群独处的渴望。
  
  躺在病床上痛苦不堪的托马逊在早上打开故事的情节;一个医生进来为他注射麻醉剂。疼痛短暂地消失了。此刻,莉迪亚和杰万尼正赶往医院来探望托马逊。他们在走廊上遇到一个有一双像猫一样亮闪闪眼睛的女人,她跟他们说她的电话坏了,要……突然护士出现,她飞快地逃进一个房间。随后他们在托马逊的病房门口遇到医生,就向医生询问是否给托马逊做手术。得到的回答是,手术无济于事。
  
  现在托马逊和来看望他的莉迪亚和杰万尼在一起了。看起来比较紧张的是女人,和卧床不起的托马逊相比,莉迪亚甚至更加紧张。托马逊请他们俩坐下来,杰万尼就面对托马逊坐下来了,莉迪亚却在病房里走来走去,不断变换自己所在的位置。她在男人们几乎仍然能够维持常态的话题里具体地穿行,身体僵直,偶尔也插话,拒绝和男人们一起喝香槟。有一架直升飞机从空荡荡的窗外飞过,发出干燥刺耳的声响。她要求提前离开,向托马逊许诺说明天再来看他。告别时候托马逊看她的眼神印证了她不安的感觉,那种抓住她的手、眼睛看着她的眼睛、不肯移开、重复着明天这个他似乎已经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抵达的词——还有什么比这样充溢着恋恋不舍的告别更接近永远不能再见的诀别? 莉迪亚提前感知到了托马逊将和他们永久分别的事实。死亡是如此的沉重,尤其是对于真正的朋友。莉迪亚没有听到她离开以后托马逊对他妈妈说到杰万尼,他说杰万尼是他的朋友,而其他人,“他们只是熟人”。 人们往往不敢承认在这个世界上他们其实有的只是很多很多的熟人,以及为数不多的朋友。甚至分不清楚朋友都在哪里,他们是否会在一些深深的夜晚连一个仓促的告别都不留下就离开了。莉迪亚先走开了,她并未远去,她宁愿站在角落里啜泣。
  
  杰万尼随后离开病房,在走廊里被先前碰到的女人拦住。这一次她要火柴,她跟杰万尼说,是火柴不是打火机;可是更明显的是她要将杰万尼诱惑到房间里。他们并不说话,她的肢体传递给他的是令他不解但情不自禁有所反应的异性信息。当她飞快地赤裸着躺到床上,而在杰万尼跟进过来靠在她身上的时候,两个护士推门而人,分头按住那女人,给她几个耳光。令人不解的事件太突如其来了,幸好杰万尼还来得及衣冠楚楚的逃出来。
  
  这是杰万尼和莉迪亚共同度过的一天。这一天在他们各自眼里截然不同,他们看见对方的行为,力图相互坦白,但是感觉终究无法交换和共享,甚至相互理解都不大可能。
  
  莉迪亚离开病房以后独自在角落里哭泣;杰万尼经过托马逊和那女人来到走廊角落,看到哭泣中的莉迪亚。他们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走向汽车,去那一天的下一个地点和节目。路上塞车,杰万尼在时间的缝隙里和莉迪亚说“走廊里遇到的那女人”,但是什么都没有,而且莉迪亚并不显得关心。热闹的聚会里,人们相遇又分开,莉迪亚和其中一些人点头、问候,然后再次提前离开。她的离去如此自然,好像人与人之间没有任何关系的存在。莉迪亚去了郊外,一处似乎和她与杰万尼都有关系的地方。她走来走去,看见一场原因不明的打斗,然后在那个不明所以却听她的话停止攻击的男人企图发问和追逐中逃开了。很晚了,莉迪亚打电话回家,杰万尼后来过来接她,他觉得那地方还是原样,可是莉迪亚说很快就会变化的。
  
  在共同的日程里提前离开和提前到达之后,他们回到家里。莉迪亚不愿意去一个被邀请的聚会,他们去了一个酒吧。但是,说不清楚是因为什么原因,莉迪亚到底还是改变主意又和杰万尼转移到聚会中了。
  
  她遇到一些人,一个女人,还是一个熟人,说她们“从婴儿时代就开始讨厌对方”,她们讨论婚姻的话题,那女人很轻松地说自己“注定单身就像莉迪亚注定要结婚”。她们不像是曾经那样密切的朋友,不过是同属于有钱人阶层的两个早已认识的女人在同样层次的聚会里重逢。即使是在人群中也孤独。莉迪亚在夜色的晚会里穿行,美丽还有些忧伤,她避开所有试图和她谈话的人,几乎是刻意孤独着。而且这孤独还要被展示和关注,人们要问,为什么不参与到别人中间?为什么要保持孤独?
  
  总是有些不安在莉迪亚心底涌动;她打电话去医院问托马逊的情况,得知他在十分钟之前已经去世;和他的母亲在一起,应该是。这个消息废止了她早上对托马逊的承诺。活着不过是保留了也许永远不会去触动的延续情感的可能性,死亡却将情感彰显得如此分明,让人无法回避。为抵挡不住的忧伤未经许可的入侵,就隐没在黑夜里吧;此刻热闹仍然属于热爱热闹的人们,从未受到损伤。
  
  接下来的时间和托马逊完全没有关系了。差不多在同一时间,她看见杰万尼亲吻一个美丽的女孩,华伦天娜。当她后来看见她,她立刻阻止了华伦天娜解释。不管有没有什么,解释最能够派生的是疑惑而不是了悟。
  
  莉迪亚也拒绝了杰万尼的解释,她觉得自己不再爱就接近了死亡。在聚会里她和杰万尼不断地分开,不断地对对方所经历的事情有着一知半解和无关紧要的误解,到天色明亮的时候他们要一起告别华伦天娜,告别夜色。在清晨的草地上,莉迪亚用一群含混的词语向杰万尼倾诉她的感觉,她告诉杰万尼托马逊已经死去,那个给过她启示和压力的人,仅此而已;她说她不再爱杰万尼了;她从包里取出一张纸,开始念上面漫长的文字,记录的是一个刚刚醒来的人对他仍然熟睡的伴侣充满深情的表白。杰万尼问那是谁写的。是你。莉迪亚说。于是杰万尼紧紧拥抱着他无所适从的女人,莉迪亚一边抗拒着,一边重新把“走廊里那女人”和华伦天娜对于杰万尼的意义组合到了一起。
  
  同样的一天对于杰万尼来说线索清楚了许多。这是他和莉迪亚共同度过的许多日子里的一个,他在同样的时段里、在意外遭遇的两个女人身上经历了身体和语言的无能。一个“典型的知识分子、自私自利但是又有点伺情心”也许可能解释为何他的艳遇从未得手;不管是和医院里那女人被动的纠缠,还是当夜色降临之后主动地表示对华伦天娜的企图。白天里“走廊里遇到的那女人”只说出了寥寥可数的几个没有意义连贯的词,呈现在画面里的不是她的名字和身份,只是那样充满诱惑力的身体,因为表达的凌乱引起我们对她精神状态的质疑。杰万尼可能只是一个被偶然遭遇伪对象;当然他对于身体的坦露有着发自本能的反应,对于那女人的手臂、身体的屈张所叙述的意义了然于心。他跟随她的节奏,追逐在白日的天光下清晰可见的形体招展的魅力,就要触手可及。护士的推门而入中断了进程,他的被动的际遇立刻结束。
  
  在邀请他的晚会上,杰万尼遇到很多女人,她们对他表达层次不一的兴趣。可是杰万尼愿意深入的似乎是华伦天娜,主人的女儿,一个被宠爱和厌倦包围的美丽的女孩。这或许较多的是因为美丽的缘故,他愿意加入她独自一人进行着的游戏,她的反应并不热烈,但是还是接受了。她说,游戏的赌注是许愿并且把这愿望说出来。他们于是一同进行这个游戏,在许多人的注视之下,在大家都关注进展的热闹当中。游戏结束了,华伦天娜赢了,大家都散开了。杰万尼亲吻她;也就是亲吻她而已。他离他的愿望——如果在他那些态度并不明朗的行为中不断浮现的影子就是他的愿望——如此接近,甚至可以让他在转瞬即逝的片刻中亲吻。他的愿望,华伦天娜说,不过是需要一个女孩,一个新的开始。杰万尼反对,他说,“是你”。华伦天娜微笑,好像她有点相信,但是她很格式化地说,她还不至于愚蠢到要去破坏一桩婚姻。她要他把夜晚剩下的部分交给他的妻子,这是作为一个奖励,她说。
  
  杰万尼没有立即离开华伦天娜,他们转移了一个房间,仆人送进来两组烛台,华伦天娜吩咐再加一组烛光;房间变得更亮。她给他听她自己录制的独白;那是一些美丽的却因为意义的断裂而相互疏离的词语,他要求再听一遍,于是她继续操作——可是却抹去了声音的所有痕迹。她一点一点地远离他的想法,按照自身方向,经过他,逐渐远离他。她和莉迪亚似乎更容易靠近,当莉迪亚湿淋淋地出现,她带她去弄干头发和衣服,她们交谈,相互阻止对方的表白,难以言传的意思只需要在女人们的相视一笑的过程中就可以相互意会,完全没有必要传达到位。杰万尼要和莉迪亚一同离开,告别华伦天娜,他说,也许他们还将再见。
  
  以杰万尼作为一个作家所具备的敏感和悟性,无论是在游戏里还是背景意义消失以后的单独相处中,要从容应对华伦天娜似乎应该是游刃有余的。在词语和字句的来回当中,杰万尼也有能力期待什么,而不是看着华伦天娜最后仿佛影子隐没在第一缕晨光里束手无策。似乎不可能,但是犹如他所输掉的游戏,他的接近的确被她一次又一次有效地拒绝。他们说话,那是另外一场游戏,杰万尼因为有所企图又注定了将要输掉。他在其他女人面前的优势在华伦天娜温柔的手势之下不堪一击。
  
  不过他还可以回到莉迪亚身边,清晨,莉迪亚和他,在晨光再现的时候,走过乐声流淌的草地,莉迪亚说,暂时不要回家。那些清晨的音乐那么柔美,让人几乎觉得演奏音乐的人相信音乐就意味着美好的人生,在离开那些冷冰冰的城市的时候,仿佛也远离了那些间离了人们精神和情感的现代规则,而忧伤,好像也都很快会离开。他们躺在草地上,清晨的草地,莉迪亚说不再爱他,她弄不清楚自己的感情;但是她已经屈服于,切都可能结束的伤感,她小心翼翼地用他的文字搭了一座词语的桥,使得他可以再次越过他们心底的障碍,使他在拥抱她的时候,似乎又回到了她的身边,对这种结束,凯·穆尔的说法最为精确:安东尼奥尼的主人公们总是徘徊于因感情上的随波逐流而无话可说和因难卜未来而沉默不语之间,他们是可以认识的,但并不稳定,易被销蚀。就在这能见度极低的边缘上,安东尼奥尼间接地力图肯定他的拯救理论。
  
  安东尼奥尼的夜有两种面目,一种是被倾盆大雨所诱发的狂乱状态,一种是以华伦天娜的姣好面目呈现出来的沉静安,宁。它们在时间上的相关性并不说明相互之间互为因果,或者有着什么样的牵连。华伦天娜和雨毫无关系,犹如狂乱和宁静毫无关系:她让经历了雨走进来的莉迪亚弄干头发和衣服,变得和她自己一样纹丝不乱。华伦天娜和狂乱毫不兼容,她自身以仿佛一种迷乱过后的纯净形象改写着狂乱,既对杰万尼,也对莉迪亚。当夜晚结束的时候,华伦天娜犹如一个影子一样同步淡出,隐退到故事之外。
  
  夜里有过一场骤雨,从天而降的雨水激发了正在花园里来来往往参加晚会的人们的疯狂,解除了聚会中彬彬有礼的规则,使他们可以像失去了理性那样,纷纷身着晚礼服纵身跃进泳池;在其中纵声高笑,或是对着雕像愤诉,而莉迪亚也可以被人带走。夜和雨水的交融合谋解除了人们的自控能力。当汽车停在一盏闪烁不定的信号灯前,那男人企图亲吻她的时候,莉迪亚才惊觉“不行,我不能”。
  
   夜的聚会是以华伦天娜的名义确定的,几乎所有的人,都如同在夜色里、在雨中一样在她的影响中。华伦天娜看见来到这里的所有的人,人们也都看见她,她和夜色—样是令人确信无疑的。谁也不会跟她错失,尤其是杰万尼和莉迪亚。此刻,华伦天娜在十八岁的时候已经参透了莉迪亚不再年轻的时候才明白的道理,那就是年轻的时候不知道事情都是会终结的。她完全了解这一点,甚至是仿佛带着经历了一切结束之后的心绪,面对随波逐流中经过她的身边的杰万尼,有节制的从容着,既不惊讶,也不欣喜。她的态度和表情因此被渲染出一种杰万尼永远也不能接近的冰凉的美。华伦天娜意味着夜的意义,她出现在夜色深处,调动着夜的气氛,将白日里不安分的欲望消解,是夜为人可能提供的温柔的然而无济于事的呵护。杰万尼与莉迪亚跟华伦天娜的相遇或早或迟,获得的感知大同小异。他们其实不需要交流也不可能交流彼此的感觉。落入夜里的词语只是些词语的碎片而已。但是无论如何,华伦天娜已经告诉了杰万尼,“当爱试图传达的时候,爱就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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