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经》上说,耶稣基督是牧羊的,牧放的就是芸芸众生。不过基督好像是上帝的儿子,而上帝是万能的,也就是说基督有一个很大的靠山。上帝的确很有能耐,他曾创造了包括人在内的万事万物,并为此颇感骄傲,可有一天他发现,世界堕落了。于是万能的上帝毫不含糊,断然决定下一场七七四十九天的大雨,来涤荡干净众生中的一切罪孽。他的决定干脆、果断,他的行动爽快、利落,因为他是万能的上帝。耶稣基督有这么一个靠山,他牧羊儿时自然信心十足,且也容易多了。
我想把那些生养、教育孩子的人也称作牧羊人。首先,大家都知道,父母往往是孩子心目中的耶稣基督,是万能的上帝。其次,要想不让孩子成为误入歧途的羔羊,也确确实实需要父母的引导。最后,人身上的确也有一些没有完全进化掉的动物属性。有鉴于此,我们来说大卫的母亲兰恩这位孤独的牧羊人。她没有靠山,靠政府靠不上,靠那些和她命运相同的人,似乎也靠不上。
兰恩,就是那个一九五九年七月出生的大卫的母亲,生活在二十世纪中叶的西欧小国荷兰,其青少年时期想必是美好的,当时——也就是四五十年代——正值二战后欧洲经济复苏和繁荣的时期。经济的确繁荣了,可各种意想不到的问题也逐渐出现了:性彻底地被解放了,淫可以公开地卖了,毒品在一定的程度上也不必偷偷摸摸地吸了。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这个兰恩,其实还是一个不到二十岁小羊羔,大学没有毕业,便和一个仅比她大两岁、还需要父母照顾和安排一切的小公羊同居,未婚先孕,然后草草结婚。两个月后,年轻的小母羊便有了那个让她大半辈子不得安神的儿子大卫——至于她剩下的小半辈子能否得以解脱,不得而知。自此,小羊羔摇身一变,由一个被放牧的小羊羔变成了牧羊人,开始了她的牧羊生活。
大卫出生不久,就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包括荷兰在内的西方社会在经济发展方面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像其他西方国家一样,荷兰经济腾飞了,但没能让道德这架马车的轮子也飞速旋转起来——且不说经济发展所带来的其他并发症:贫富分化、大量传统劳动力失业、环境污染等等,而是把它远远地抛在了后面。年轻的一代不愿回头去看那架破旧的道德马车,而新型的道德工具却没有打造成功,失落、颓废是他们的普遍心理,于是大卫他们比他们的父母更加疯狂地寻求刺激,把性解放、卖淫、吸毒等等推向了及至。因此,大卫既是他那不健全的父母产出的一个畸形儿,更是他自己所处的时代孕育出的怪胎。
大卫的失足不能不说是社会、是制度的责任,因为兰恩,虽然是一个时代的牺牲品、一种制度的祭祀,但作为母亲,却是一个尽职尽责的母亲。自打大卫一出生,她便在他身上倾注了全部的心血,操碎了心,可事与愿违,大卫最终还是一步一步走向了堕落。即便大卫的父亲,在教育大卫的问题上,方法虽简单一些,但也尚可接受。大卫所接受的家庭教育,就是拿现在的标准衡量,也不能有太多的微词。可是,大厦将倾,独木难支。由于道德制约作用的失衡,政府职能的不健全,政府决策的不得力,法律法规的不完善,整个社会风气江河日下。面对这种现实,其实任何个人的能力都是微乎其微的。
小说中有人大声疾呼:“政府是软骨头,它允许吸毒,让我们的孩子当这些刽子手(毒贩子)的牺牲品。”这指出了问题的症结,而解铃还须系铃人。解决贩毒吸毒问题,还是需要政府的得力措施。其实,任何个人,作为与以整体形象出现的政府相对的个体,已经失去了话语权,即使个人叫破喉咙,他依然是喑然无声的状态。
大卫的母亲,她的声音不可说不响亮。她对大卫谆谆教导,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顽石也会为之流泪,大卫灵魂也时时聆听到那圣母似的声音的召唤,发誓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在她以自己的泣血的声音进行绵绵不绝的召唤失败之后,她吹出了更加响亮的号角。她号召那些吸毒孩子的父母联合起来,齐心协力拯救自己,拯救自己的孩子,拯救社会。然而,这所有一切的声音,在政府那架强大的机器的轰鸣声中,被彻底地湮没了。
大卫走回来,依然还会走出去,因为那个放牧他的牧羊人,实在太孤独,根本无以对抗他们一起面对的那个无形却强大得难以抗拒的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