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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兰:酒鬼之乡

2002-03-10 09:32:00 来源:书摘 梁洁 我有话说


   如果你有幸游历芬兰,当地的男性公民没有热情招呼你,甚至没有一声简单的“嗨”,千万别见怪,只因他们还滴酒未沾;如果他们歪歪唧唧上来过分热情地刨根问底,也不要见怪,他们不慎喝得多了一点;一旦他们拖着酒瓶子虎视眈眈地四处游逛,更别见怪,那是他们必不可少的精神源泉,能够创造奇迹。
  
  大多数芬国男士过于害羞,他们基本上都有与陌生人沟通的障碍。这本是很不幸的天性,幸亏有补救良方,就是那人人熟知的神奇液体—酒。不管是多少度,只要是酒就行。不过想来啤酒才是此地最普及的饮品,所以还得归功于那能酿造啤酒的列巴花和大麦,当然还有那发明酿酒的大师。
  
  春末夏初的奥鲁,放眼望处,遍地的露天酒吧如雨后春笋,在漫长的冬季后破土而出。碰上假日,满城公民恨不得早上8点就出门泡吧,直至日簿西山(夏天此地日落时间为凌晨4点,1个间或2个小时后,太阳再次升起)。
  
  狂饮后当然总少不了满街酒瓶子和醉卧街头的男男女女。芬兰是个很自由的国度,但最终连政府也忍无可忍。2000年,发生了一桩青少年醉毙公园河沟的意外事故后,政府断然强令,不再允许自带酒类到公园广场等公共场所消闲聚会,只限定在酒吧现买现喝。
  
  这个规定只会使夏天的街边酒吧更拥挤。千呼万呼始出来的夏天和充足的阳光水气,谁也不愿随便错过。坐不上酒吧的椅子,人们就各抱酒瓶横坐街上喝,反正石头铺成的街面很洁净,绝对没有臭水横流的景象。喝醉了就集体靠卧地上放声高歌,认识不认识的都能肝胆相照地攀谈。当然也有个把放声悲歌的,那不足为奇。
  
  芬兰传统的仲夏节是庆贺芬兰日照时间最长的一天,更是举国上下开怀畅饮的节日。但如果你在街上徜徉,想一睹酒鬼之乡国饮之日的风采,你又错了,这时只剩下一座空城,因为所有人都驱车赶往乡下的仲夏节聚会去了!聚会都选在靠近海、湖或河的林带。大家喝着酒聊着天吃着烤香肠,酒酣了随着音乐跳舞,在河边燃起一人多高的巨型篝火,傍晚时分围坐篝火旁,边狂喝边载歌载舞,还有人跳到水里游泳或划船。
  
  人在酒劲发作时都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每年仲夏节都有那么四五个以为自己极“能”其实不然的可怜之人就此淹死。仲夏节时水还是凉的,游泳的酒鬼游到一半吃不住了,但意识模糊无力求救,甚至有人游着游着舒服得睡着了结果睡过了头;划船的酒鬼则要站起来小解,船一失平衡人便翻身落水。和芬兰人谈起这个,他们也不以为然,好像这些人死得开心死得其所似的。
  
  我们的好朋友基莫,曾喝得醉迷迷地跑到那条穿城而过的小河边小解,结果一头栽进河里。幸亏冬天那小河水不旺,否则他早就见上帝去了。现在每逢路过那河,他都摸摸脑袋憨笑几声,全无悔改之意。
  
  另一个大饮之日是VAPPU节,即五一国际劳动节,在今天的芬兰已演变成了学生节了,也有人称之为大学生戴帽节,大学生们同时庆贺他们的毕业。这里的历届大学生都以一顶庄重的白帽为标志,平日不戴,结业时或每逢集会是务必戴上以表庆贺或追忆美好年华的,有点像博士帽,所以你要看见一个60岁的人戴上白帽庆贺VAPPU亦不奇怪。
  
  这一天,各路英雄好汉汇集后组成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在奥鲁,游行队伍甚至扛上国粹桑拿小屋,行着行着有人会真的跑进去洗桑拿。当然,最精彩的是那通宵达旦的啤酒大会,真是把酒论英雄!男男女女不醉倒地上誓不罢休,尤其是那些应届毕业生,仿佛不喝够不醉倒就对不起这一生之中的难忘时刻。
  
  警署这时就忙了,派出足够的警力平息那些寻事的酒鬼。在街头醉得报不上家门的先带回警署,家里太太等不回先生去警署认领就是了;有耐心的就在家里等,先生酒醒自然交代身份,认路回家。
  
  总之,平时太压抑了,酒成了狂欢和交流的媒介物。芬国人的压抑是与生俱来的,是凭谁都无法改变的事实。只有酒,才能撬开他们的嘴巴,让他们倾诉衷肠,倾泻苦乐。说得过分些,酒简直就是滋养这个冰国民族的一泓明泉。
  
  我们的好朋友米高是个极好的人,善良忠诚,私生活严谨。就算是这样,我还是不会在他滴酒未沾前拜访他。
  
  记得一次去他家,他刚刚酒醒,和从前我们在一起玩时,他那谈笑风生的状况大不一样。除了工作时间,米高大部分时间是与啤酒为伴。当时他给我们开了门就赶紧跑回沙发坐好,甚至连一声“嗨”都卡在了喉咙里。他低着头和萨米说话,尽量躲避我的眼光和问候。那天晚上,我在他家枯坐了两个多小时,从头到尾满耳朵叽里咕噜的芬兰语,没有一个人来跟我说一句话,连电视都是整套芬兰语。噫!不管你接不接受,那就是平日没喝酒前的米高。
  
  后来他向我诚恳道歉(可惜又发生在酒吧里),他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样害羞,我知道那样不好,我也不喜欢的,你知道,我非常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那样做的。其实我很喜欢你这个朋友,你知道的,对吧?你能理解的,是吗?下次我保证再也不那样了,好吗?”这就是米高的肺腑之言,他绝对不是发酒疯。每次等他三五瓶啤酒下肚,就能和常人无异,可以表示友好,表达自己的想法,攀谈各方面的事情,而且下次见面时都记得一清二楚。
  
  不单米高如此,在芬兰,在我家庭周围,我有几个谈得来的异性朋友,不过都是在几瓶啤酒下肚之后,他们才能亮出朋友的英雄本色。在滴酒未沾之前,我们彼此就是陌生人,确确实实形同陌路。只有酒,才能使他们恢复人类渴望和同类交往的本能,向你敞开心扉。
  
  为此我经常刺激周围的芬兰人:“你们只有喝点酒才能恢复正常。”他们也只是腼腆一笑置之,宽容地任我“扎针”。
  
  喝酒为乐,这是当地人的特殊性格造成的,他们需要和其他人的交流,而酒就为他们推开了这扇社交的阿里巴巴之门。久而久之竟成了一种生理机能,我想这恐怕也是适者生存的原理。其中当然也不乏不懂节制之人,这是酒精作用的阴暗面。一旦喝酒成瘾,一日一时不喝就浑身难受,喝完发酒疯,搞得家破人亡。或者干脆如上所述,在快乐的迷醉中死去,这也是人类自我毁灭本能的局部缩影。
  
  除了诺基亚创造了手机的世界之最,芬兰的自杀率也居世界之最。
  
  是这闭塞的地理环境和严酷的气候,造成了这里人与人之间交流上的障碍,在这种障碍带来的压抑之下,有的人心理承受能力弱,挨不过那受极夜影响暗无天日的三个月,只好去寻死。
  
  试想最初这个游牧民族住在森林里,常年面对的只是几张同样的面孔、白雪覆盖的树林。飞鸟走兽也长了耳朵,只可惜听不懂人话,此外就是浩瀚长空、星斗白云了。即使喝了大量的酒还得费劲去找人倾诉,更何况又不是“三人行必有知己”,很多时候根本连听众都没有。这也是我理解的为什么直到今天,狗在芬兰家庭里还是受到家人般礼遇的缘故。
  
  人口过剩竞争过烈,很遗憾地会造成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仇视。然而人类毕竟属群居动物,一旦人口稀少,缺少了同类的理解和承认,苦不苦闷?压不压抑?这种精神上的无奈缺失扛不住年积月累,滴水汇成海,尔后竟形成了这个民族的性格和习惯!?
  
  虽然芬兰人的性格多少糅合了冰雪的特质,然而他们又是极敦厚极淳朴、温良而无伤害性的动物。他们开始的不热情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度过适应期,等他们经过熟悉对方的阶段,要对你好时,那是发自内心的、自自然然的真真切切的好。它不同于国人有时难免局限于孔孟之道的礼节和人情,也不同于一些美国人热情后面油滑的假客套,诸如“我们电话联系啊!我们哪天共进晚餐”之类,这里面的“哪天”所含的水分可就大了,那只等于英国人嘴里常嚼的“今天天气真好”而已,千万省省劲儿别当真。
  
  (摘自《你的金发 我的黑眼》,世界知识出版社2002年1月版,定价:16.80元。社址:北京东城区干面胡同51号,邮编:100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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