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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青春年少的时候

2002-10-10 09:32:00 来源:书摘 张安惠 我有话说

平常女子张安惠写了一本自传体例的书。写的虽是个人的经历,但叙事编织在时代、社会的经纬线中,读时只消一翻,便感觉是生活的发抒,是时代的部分反映。因而可以说它是时代的一个产儿。下面摘录自该书的第二部第一章《解放》。
  
  我辞了大公报通讯员,辞了我心中爱恋的人,心绪不宁,课余大部分时间消磨在图书馆阅览室。我从报纸上知道了辽沈、平津、淮海三大战役的胜利,解放军已渡过长江天险。前线兵败如山倒,市面上金元券、银元券形同废纸,通货膨胀,民不聊生;贪污腐败,人心思变。大学生们相互串联,大白天开“荧火晚会”,扭秧歌,唱“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等解放区的歌曲,表演兄妹开荒等新节目,歌声鼓舞人心,带来万物复甦的春天信息。那首袁水拍作词的《古怪歌》唱道:清早走进城哟,看见了狗咬人,只许它们汪汪叫,不许人呀,用嘴来讲话、来讲话……谁的心里都明白,狗,指的是特务、反动官僚们,真是解气又解恨。校内的布告牌上,时不时地贴出某教授在大礼堂做演讲的海报,同学们跑去听,是张圣奘或别的进步教授讲1945年毛主席到重庆、他们同毛泽东和在红岩村同董必武、周恩来……等中共要人的交往中所知道的共产党的主张和解放区的真实情况。演讲非校方组织,带有自由论坛的色彩,听者十分踊跃。解放军还没到来,重庆已成了半个解放区,当局已不能控制局面。我心中曾经激起的浅浅的情感溪流,一时间汇入生活湍急的大河,在扭秧歌等集体活动中,我忘记了过去,渴望着未来。
  
  1949年深秋,黄桷坪马路旁的白杨树下,铺了一地的落叶。风吹过来,落叶窸窸窣窣地响,扫成一小堆一小堆。一辆辆载着武器和士兵的军用卡车,日夜不停地从城内方向开来,驶向九龙坡渡口。军车将落叶和尘土卷起,漫天飞舞,迷人的眼睛。一位身体肥胖的同学过马路时避之不及,当场被急行的军车轧死。学校成立了应变委员会,目的是非常时期内保护师生的安全。过了不到20天,那一辆辆军车又从九龙坡渡口那边开过来。军车过后,一片沉寂。沉寂二三日后的一个夜晚,便听见隆隆的炮声,是解放军的炮声。我们听起来如同礼炮声。应变委员会的老师同学带领我们离开宿舍,转移到据说是炮弹打不到的山崖下,只见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黎明前,炮声停止;天亮,我们便看见了解放军。不是列队来的,是三三两两陆陆续续过来的,有的年纪很小、才十五六岁模样。问他们从哪里来,操外乡口音的解放军告诉我们,他们在川东的酉(阳)、秀(山)、黔(江)、彭(水)一带打了一场恶战,进入川东以后就是追逃兵,一直追到了重庆。1949年11月30日,重庆解放。过了几天,重庆各界隆重地举行了解放军入城仪式。黄桷坪街上,很快张贴出重庆市军管会的布告。布告的落名为司令员陈锡联,我们看了这个布告,惊异“司令”后面加了一个“员”字。司令员这个新名词是表明共产党官兵平等吧。不出三天,有两位女同志来接管女师学院。
  
  一位是军代表华逸,一位是联络员。她们来,行李很简单;背上背个包,手上拎个包。华代表是在学校的大礼堂与全体师生见面的,她神采飞扬,很吸引人。在热烈的掌声中,她走上台去,右手举在军帽边,向大家行了个军礼,然后讲话。讲话的时间不长,该讲的,都讲到了,极具感染力,听上去令人有一种如坐春风、喜事临门的感觉;又极具煽动性,不觉间冒出一股子为革命两肋插刀的豪气。
  
  配合重庆市军管会的工作,我们一次次上街宣传拒用银元,宣传禁烟禁毒,宣传禁止卖淫嫖娼,几乎是一夜之间,便完全禁绝。那时共产党威望之高,办事效力之快,使我们坚信世界上没有共产党办不成的事情。
  
  我们到城里去做宣传,得知城里的抗建堂正在公演歌剧《白毛女》,我们也很想去看这个戏。有天傍晚,我和楚先邀约起同舍的两个同学,跑到抗建堂门口时,戏已开演,听见从里面飘出“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的音乐声,我们恨不能“飞”进去,一分一秒也别耽误看戏。可是,我们没有入场券,进不去。守门的两位解放军见我们不走,问我们是干什么的﹖我们连忙回答:“我们是女师学院的学生,我们从九龙坡赶进城,不为别的,是为受教育来的。”我们的话很管用,他俩扬扬手,痛痛快快地放我们进去了。
  
  我们在里面站着看《白毛女》,戏演了多久,我们就站了多久;台上喜儿和杨白劳在哭,我们也哭。
  
  看完戏,那两位守门的解放军打着手电为散场的群众照明指路。抗建堂在纯阳洞的坡坡坎坎上,路不好走,天又很黑,那手电的亮光很亮,由近及远、由远及近,照了很长时间,待大家都安全地快走出纯阳洞,手电光才停止。
  
  共产党完全赢得了民心。华代表、联络员,还有那些来学校作时事报告的各方面的负责同志,来学校表演文艺节目、经过战火洗礼的文工团员们,他们穿一身黄军装,黄灿灿地发光;这一身黄军装裹着一颗献身革命的火热的心,是那个时代的无价之宝。
  
  重庆解放10天后,新华日报副社长常芝青到学校来作报告。他是晋绥日报创始人之一。他的报告把我们带到敌后办报的现场。晋绥日报社址在晋西北兴县高家村的窑洞里,夜晚,寂静的山村可以听见蔚汾河水从村边潺潺地流过。遇上敌人来扫荡,他们这支百余人的队伍,每人背着数十斤重的背包,肩上扛着干粮袋,腰间插上手榴弹,带着电台日夜行军转移。到了宿营地,立即拉电线、架电台,手摇马达,抄收从延安发出的电讯。粮食供应不上,大家吃着作马料的黑豆和被敌人烧焦了完全变了味的粮食……常芝青同志向我们这些青年学子讲的是人生的理想和追求,他的话声声入耳,震撼着我们的心。
  
  12军宣传部长张柯岗到学校作报告,讲的是解放军为什么能打胜仗,讲得举座皆惊。报告毕,同学们踊跃报名参军,不久就随12军开赴抗美援朝前线,有的同学阵亡在朝鲜战场。
  
  学校开辟了一个新书阅览室。政治书籍主要是毛泽东的著作,文艺读物有苏联的《青年近卫军》、《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等。学校尚未复课,每天我都去阅览室读新书,一本接一本读下去,不仅学习讨论时能讲一些革命的道理,而且发自内心热爱共产党。为人处事、喜怒哀乐,增加了一条过去从未有过的标准和审视的眼光,那就是政治。一位同我关系不错的同学,她的父亲因为是南京政府的高级官员,重庆解放后她缺少我的那份政治热情,彼此关系逐渐疏远了。我被看作积极分子。学校里的中共地下党员这时公开了身份,组建了青年团总支,由原地下党员担任书记。新的院长未到任以前,在华代表领导下,团总支形同权利机构,学校的各项工作由团总支操持。一日,团总支书记召集积极分子开会,居然也通知我到某教室参加。会议开始,书记说:“同志们,开会了。”我听叫我同志,油然生出一种非常欣快和幸福的感觉。这一声同志,使我从此同革命、同共产党联系在一起。不久,团总支吸收我加入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
  
   1950年元旦过后,学校放了寒假,借这个机会,我去看我的两个弟弟。我的小弟在歌乐山的保育院,听人说保育院在解放前夕解散了,接大哥的来信说小弟到叔叔家去了。歌乐山离叔叔住的西永乡小镇有20多华里山路,他才十一二岁,是怎么跑回去的﹖我的大弟早就在叔叔家了。
  
  正是数九寒天,一大清早,我从九龙坡女师学院出发,爬上歌乐山,转人迹罕至的冷水沟,再由冷水沟一溜儿下山到西永乡小镇,叔叔家就住在镇上的一条街上,开了一个茶馆。重庆解放时,解放军在店堂借住一宿,走时留下一大锅米饭。
  
  叔母向我诉说叔叔不在家,是到街上哪个旮旯抽大烟去了。我两个弟弟和叔叔的两个儿子,四个11岁至15岁的男劳力,每天挑起箩筐,到冷水沟的一个煤窑买回一担煤,挑到西永乡街上出卖,赚点下力钱换回次日的口粮。叔叔烟瘾发作,甚而将这口粮拿去换大烟抽。叔母不得已,将孩子们挣来的口粮送到不远处她的娘家,到做饭时才取回来。解放军留下一家人可吃一天的一大锅米饭,在叔母和弟弟妹妹看来,真是大恩大德了。
  
  家中的东西当光卖光,那天夜里,我同小弟睡在一张大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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