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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爆炸别“炸”掉人生的根基

2003-02-10 18:46:00 来源:书摘 黄建华 李成琳 我有话说

 font color=0000FF>李成琳:唾手可得的信息资源通过网络、电视、书刊报章铺天盖地而来,我们无疑进入了一个可称之为信息爆炸的时代。信息时代影响和改变着我们的生活,它在给我们带来无形财富和战略资源的同时,也带来这“财富”的巨大诱惑和这“资源”的过度膨胀下的诸多“后遗症”。
  
  黄建华:íí也就是说,信息爆炸,既“炸”掉了许多阻碍我们发展的“堡垒”,又“炸”掉了许多我们原本应该坚持的不可或缺的人生要素。这确实是身处信息时代的人们不能不引起关注和警惕的问题。
  
  李成琳:对。现在不是出现了一个新病症吗﹖叫“信息污染综合症”,其主要特征为信息“消化不良”、信息干扰和信息恐惧;其主要后果是大脑思维被打乱,分析、判断能力下降,还致使心情压抑、沮丧、疲倦、紧张、性情孤僻等等。
  
  黄建华:
这还只是生理和心理上的问题,更让人担忧的,是在那些应该“炸”掉的“堡垒”被“炸”掉之后,我们需要重建“大厦”的“根基”仿佛也一并被“炸”掉了。这个“根基”指的是什么呢?我认为经过几千年岁月淘洗而积淀下来的可以让我们抵达精神自由的东西就是这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李成琳:而这一点对成长中的孩子而言,尤其具有毁灭性。“毁灭”这个词可能有点危言耸听,但对于尚未形成健全的知识结构和情感体系的他们而言,“根基”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人生的方向,意味着人生的定力,意味着他们一生的快乐和幸福。你看看我们身边的现实,孩子们在游戏与卡通、麦当劳与流行音乐之间,在映画图像与快餐文化里沉迷,很多有识之士担心笔墨相传的几千年中国文化会在这一代人身上断了“香火”,你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黄建华:
我倒不这么悲观,但问题确实存在,而且已不容忽视。举个简单的例子,我在与外国留学生的接触和交流中,感受最深的是他们在学习中国文化时,即使是我们颇常见的成语或书画艺术中的普通术语,也会成为交流的障碍。每每触及总免不了从远古道来,颇为费劲。这不奇怪,因为毕竟存在着民族传统文化的差异。倒是近些年,在高等学校对我们本土学生的教学中,也时常出现需要从远古道来的情况,着实让人忧虑。而他们对西方文明的了解却远远超过对自己的传统文化历史文明的认识。他们可以如数家珍地举出达·芬奇、安格尔、莫奈、梵高、毕加索,而对中国历史上可以说是同等量级的艺术大师、文化巨匠的认识却显得苍白得多。我常常想,我们在为今天国门的大开、信息的开放而兴奋的同时,是不是该思考一下,难道开放和发展必然要舍弃中国几千年传统文化的精华吗?难道信息爆炸必然要“炸”去或是忽略我们本土经典的文化根基吗?
  
  李成琳:回答当然是否定的。有人说,经济可以全球化,甚至货币也可以全球化,但文化则鼓励多元化。只有在文化多元化的背景下,世界才能不断发展和丰富。所以,我们在广泛地吸纳世界一切先进的文化思想的同时,更要做好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继承和发扬。特别是在国际化趋势一步步深入的今天,如何培养青少年对民族文化和传统艺术的热爱,并且学习、继承、发扬、光大之,更是需要我们关注的一项大事业。
  
  黄建华:
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在大、中学校进行的关于“传统文化与现代人文精神”的讲座和相关的书画展览,应该是在信息爆炸的“围追堵截”中,帮助成长中的青少年找准自己的方向,屏弃过剩的污染的信息,寻找到“清洁”的有价值的信息,从而夯实健康人生的根基。
  
  李成琳:说到“清洁”,我想起最近读到的一则“知识小品”。说的是科学家们在目前世界水源都遭到不同程度污染的情况下,一直在寻找清洁的水源,结果发现最清洁的水源是深层海水(指深度超过200米的海水)。有人问:整个海洋都被污染了,即使未被污染的海区也因海水在不断地流动、海浪在频频翻滚而把所有的海水给搅浑了,怎么深层海水会“出污泥而不染”呢﹖结果是因为海水的任何流动,实际上都是在海洋表层流动,而海浪能够影响到的是水深不超过200米的地方。由这则“小品”我联想到的是如深层海水一般的最清洁的信息,同时又是这个时代很难污染也很难破坏的信息,那就是我们的传统文化。
  
  黄建华:
是啊,当我们在浮躁的海面“流动”累了,会需要深层海水的宁静;当我们在已被污染的海面“流动”得有点喘不过气来时,更需要深层海水来清洁我们的身体,清新我们的心灵。只有这样,我们才可能拥有真正快乐健康的人生。
  
  李成琳:有一个法国人说:“如果一个人在18岁前没有去过卢浮宫,这辈子他都不会去了。”这朴素话语里的真理是:具有“赤子之心”的童年少年期是与艺术作品交流最重要的一个时期。艺术与孩子的天真、质朴、坦荡、和谐有一种天然的联系,孩子们拥有着纯粹的仿佛与生俱来的自我感受力。如果这个时期只有对分数的功利追逐,那是非常可悲的一件事。不只是个人的悲哀,更是文明社会的悲哀。
  
  黄建华:
的确如此。就拿中国传统的书画作品来说,很多年轻人的第一反应是,并非不想了解,只是无从下手,不知该怎样欣赏。对于很多人来说,接触艺术品的年龄都已经超过了20岁,即便是依据一些解说性的东西去理解作品,也绝对是一种失却纯粹感受的有距离的欣赏。这里有一个“语言体系”的问题。比如我们现在说的重庆方言,彼此都能听懂,这是因为我们从小就是在这样一种语言氛围里成长起来的。如果现在让一个广东人用地道的粤语来和我交谈,我肯定无法与之沟通,这是因为我完全不熟悉客家语言体系。书画也是一样,它们也有自己的“语言体系”,你必须走进传统书画作品,在多熟悉多了解中捕捉其笔墨间蕴涵的信息,并逐渐清晰其艺术语言,才可能形成欣赏的“沟通”渠道,并沉浸其间受到艺术熏陶。
  
  李成琳:有这样一个笑话,说牛津大学的教授是怎样教学生的呢?就是每周把几个学生召集在一起,教授抽着烟,把烟喷向学生,系统地喷了四年,学生就变成了成熟的学生。(笑)这就是熏陶啊!(笑)我想这个笑话是说,一流大学的文化品格、一流的学者,就是被这种氛围熏陶出来的。对于成长中的孩子来说,不给他们营造良好的传统文化氛围,不让他们接触几千年历史文化留给我们的无与伦比的精神财富,不让他们学会欣赏那些不朽的艺术杰作并从中生发出身为中国人的自豪与自信,难道不是每一个成年人的罪过吗?
  
  黄建华:
记得费尔巴哈说过,人就是他所吃的东西。至少就精神食物而言,这句话是对的。有人说,从一个人所读的书大致可以判断他的精神品级。一个在阅读和沉思中与古今哲人文豪倾心交谈的人,与一个只读明星逸闻和凶杀故事的人,当然有着完全不同的内心世界。而当今社会功利主义的泛滥,直接导致了诸多短视行为的频频发生。教育的短视直接造成的是人文品质的缺失,而由此形成的重知识轻文化、重实利轻精神、重娱乐轻艺术等社会现象给我们带来的是更多的困惑。
  
  李成琳:哈佛大学的杜维明教授在岳麓书院的演讲中举了这样一个例子:美国十个最突出的精英大学的校长,除了加州理工学院的校长以外,都是社会科学、人文学方面的专家。他说美国是非常现实、非常实际的国家,对人文学的重视,是因为他们清醒地意识到,如果不能发展文化,不能发挥伦理价值,不能发扬精神文明、精神价值,只发展科技、发展经济,将来在复杂的现代化过程中是没有办法稳步前进的。同时杜维明教授还遗憾地叹道:“可惜在文化中国,各地都是科技挂帅,对人文科学的价值体系认识得不太够。”
  
  黄建华:
中国在闭关锁国的状态中落后太久了,要奋起直追、要发展、要强大,自然需要科学技术,需要经济建设,需要改革开放,但不能以牺牲我们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继承和发扬作为代价。你刚才所举的例子进一步说明,只有建立了充满人文精神的伦理规范和道德理想,才能使浮躁飘荡的人心有所依归,使茫然无措的行为有所参照。对国家而言,这才是一种根本意义上的建设。这种建设必然离不开传统文化的浸润,而书画艺术在中国文化中是最具有代表性的。古人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传统书画最能作为人文精神的中心点的 就是修身,或者说是将修身作为核心贯穿下来的。我们看历代的统治者、历代的大学问家无不对书画艺术有所研究,有所建树,从唐朝的李世民、褚遂良、虞世南、欧阳洵到宋代的苏东坡、王安石,除了皇帝李世民外,这些人当时所做官职也相当于我们今天的国家级领导干部,他们的书画作品有的至今仍作为范本为后世所景仰。
  
  李成琳:现在的学生在“西式”教育里浸淫太深,他们常常以西方美术的标准来衡量中国传统书画作品,觉得中国画及书法作品都不好理解,甚至还有这样的困惑:既然传统文化如此博大精深,我们为什么会落后于西方?对这些问题你怎么看?
  
  黄建华:
20世纪走入的最大误区之一,就是以经济发展的情况来衡量文化的发展,认为经济发达其文化就必然先进,发展中国家和地区的文化必然落后于经济发达的国家和地区。人类世界的文化先进与否,要以经济发达国家的文化为标准进行衡量,并以此为标准进行改造。在世界科技文化大融合的过程中,温和一点的做法,是在学习借鉴先进科技知识的同时,要求你接受其文化;武断的做法是要你无条件地接受发达的先进的科学技术以及自以为最先进、最优秀的文化。极端的例子是希特勒法西斯的做法。这是历史的教训。当然,我们并不是反对向发达国家学习借鉴最新的科学技术知识和优秀的文化精神,而是强调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传统文化,都为世界文明做出了贡献。世界文化正是由这无数的民族文化所构成。每个民族都在不断地学习借鉴其他民族的文化精华。特别是在今天的信息时代里,文化的交流和交融更是必然、更是频繁,这就更需要我们对自己的传统文化有一个清醒的准确的认识,决不能“邯郸学步”。正如同我们是中国人,黄皮肤黑头发,你可以修饰装扮,甚至把黑发染成金发、红发,但最终不可能改变你黄皮肤黑头发的血统。同样道理,文化也是有血统的,她可以学习借鉴,却永远不能改变自己的血统归属。
  
  李成琳:其实,明白了这个道理,就能比较理智地看待西方美术和中国书画艺术各自的位置与价值了。
  
  黄建华:
对。西方美术和中国书画艺术是两个不同的体系,受其自身的哲学思想所决定。西方美术受其理性思维的影响,注重深入分析细致刻画,极力揭示世界的“真”。因而在作品中强调体面、光感和色彩变化,并以此来表达对世界的认识。而中国书画艺术受其天人合一思想的影响,注重融会贯通,极力表现世界的“善”。因而在作品中不强调形象的具体逼真。色彩上提出随类赋彩,形象上提出“在似与不似之间。太似近俗,不似欺世”的要求,积淀出独特的笔墨语言符号体系,并以此来抒发自己对世界的感悟。
  
  李成琳:在前面你还提到传统书画是将修身作为核心贯穿下来的,这也应该是中国书画艺术很重要的一个特点吧﹖
  
  黄建华:
是的,中国书画特别强调人和艺的关系。所谓“练人练艺”,就是要求在创作中人和艺的双修;在书画的欣赏过程中,也时常出现因人废字、因人废画的现象。这说明中国书画从某种程度上说不是单纯的艺术,而被视为其做人的一部分。书画的修养正是理想的中国人所必备的条件。同样,也因具有中国书画传统文化的滋养,才使中国人的创造有着独特的魅力。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说,西方人重视“专家”,因其专才分析深入而至其“真”;中国人则推崇“通人”,因其通才融合贯通而至其“善”。
  
  李成琳:其实是殊途同归,“真”和“善”作为艺术创造的内驱力,都是以“美”作为其最终的皈依。苏格拉底曾说:“人应该追求更美的生活,远过于生活本身。”这位先哲所说的更美的生活,应该是精神和物质的双重富有与和谐。单纯追求物质的丰裕,是不可能赢得真正意义上的美与和谐的。而精神的实现也并非我们的自然禀赋,赢得精神的过程实际上是赋予生活以意义和价值的过程。传统文化艺术是支撑现代文明社会的重要精神支柱,传统文化底蕴是浸润灵魂的明月清辉,是对美的寻找,是对善、爱、理想的追踪,是一个现代人必须具备的人文素质与精神指向。古人说:“一人行习礼乐,一人之尧舜;人人习之,人人尧舜。”但愿有更多的人从忙忙碌碌中抽身出来,以一种历史的使命感和现实的责任感,去开发传统文化的精神资源,去开拓传统文化的价值领域,为我们自己,更为我们的子孙后代,营造良好的艺术氛围和人文环境。让传统文化底蕴支撑起健全的人格和健康文明的社会。
  
  (摘自《生命的后花园》,重庆出版社2002年5月版,定价:29.50元。社址:重庆长江二路205号,邮编:4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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