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达列夫(1924- ),俄罗斯著名作家,他的主要作品有《热的雪》、《岸》、《选择》、《人生舞台》等,上述作品均有中译本,《百慕大三角》是他的新作,2000年由青年近卫军出版社出版了单行本,中译本近期的由外国文学出版社出版,译者为闫洪波。
……这是一九九三年十月……
一群人被带到警车上,他们当中有满面倦容的男人、有孩子般脸的姑娘、有健壮的小伙子……他们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德烈作为记者来到议会大楼白宫附近采访被扣留,并被带到警察局,在广场上他看到了加里宁桥上开火的坦克,满街的尸体和满地的鲜血,特别是他看到了一个身材魁梧、穿着迷彩服、带着面具的家伙,开枪把一个小男孩打得遍体鳞伤,让孩子倍受煎熬。安德烈深深地陷入了沉思。
“你这个狗娘养的,杂种!”一个叫库斯尖科的警察打了健壮的小伙子一拳,小伙子转身抓住了一个中尉按倒在地上,在狭小的警车里,一群警察像疯狗一样扑向小伙子,一会儿他被打得血肉模糊。
在刑讯室里,潜意识在暗示、提醒安德烈,他们会被打死的,而没有生还可能。
不知过了多久,安德烈摸了一下被打出血的嘴唇和眉毛,伤口周围是凝固的血。
安德烈审视了一下被关进来的房子,突然间冒出一个在刑讯室里没见过的人。
“起立!往平房那儿走,”那个陌生的警察说,“这儿有厕所,洗一洗吧。注意,这无处可逃。”
当安德烈从狭小、肮脏的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陌生的警察脸上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你是记者?你认识一个叫安德烈·谢尔盖耶维奇的画家吗?”
“那是我的外祖父。”
“真是那样,”他说着话用手按压安德烈的肩膀,“快钻过去!趁我尚有良知。快跑,多保重!”
安德烈大约走了两个多小时到了莫斯科的城边,在凌晨步履蹒跚、精疲力尽地到了家。
外公用热烈的亲吻迎接了他,并劝他赶快洗去身上的“臭味”。
老米杰多夫在浴室外踱着步,自从外孙失踪后,他一刻也没停止找寻。“我想问问上帝,”老米杰多夫说,“为什么俄罗斯如此糟糕地失去理智?为什么统治她的是那些搞阴谋诡计的人?”俄罗斯在历史上是否有肮脏可耻的时期!没有民族尊严,惟利是图!这些特警将作为一九九三年变革时代和尼安德特人愚昧时期的典型刽子手被载入史册。
安德烈在浴室里感到一种强烈的愿望去揭示那些厚颜无耻的龌龊勾当、当权者的哀号。
塔尼娅是个刚刚中学毕业的学生,她眨动着长睫毛的眼睛,赤裸着一对性感的双腿,坐在电视机前的摇椅上,想自己应该找到一份什么样的工作。
“您不是打算展示新款服装?不也想进模特班学习吗?为什么都‘不’呢!”安德烈问。
这时听到一阵敲门声:“请进!”
“妈妈,是你吧?请进!”塔尼娅激动地说。
安德烈站起来,彬彬有礼地点了一下头。
“日安!基拉·弗拉基米罗夫娜,晚上好!”
“您好!安德烈·谢尔盖耶维奇。”
相互介绍完,当教授的妈妈,认真地看了一眼安德烈,眼睛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东西。
“年轻人,该吃饭了。我想,您还没吃饭吧。”
“我一点儿也不饿。谢谢您。我该走了。”
“杰米多夫先生,你在撒谎!”塔尼娅失望地喊着。
“再见,对不起,我走了。”安德烈重复了一句。他走出了门外,融入八月温暖的傍晚。
他们已见过四次面,但他们之间还是那样,好像他第一次看见她。
安德烈看见四个窗户像过节一样灯火通明,他心想:可能是好客的叶戈尔·亚历山德罗维奇·杰米多夫有客人。
走出电梯,他就听到外公和风景画家瓦西里·伊里奇·卡拉瓦耶夫爽朗的笑声。
“叶戈尔,几乎当代所有的批评均是扼杀俄罗斯有才能的人的一种桎梏。不过,可以想像知识分子群里的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竟然对它叫‘好’!”
“瓦夏,那是一派胡言和无知的反响回声。看,我们的记者回来了!”
“小有名气的安德烈,我们读过你的一些东西。”叶戈尔·亚历山德罗维奇用力握了一下安德烈的手。
“噢,艺术将要消失,陀思妥耶夫斯基大致就是这样预言的!”
外祖父像熊一样低沉怒吼声、粗鲁的叫骂声压住了客人的说话,“叶戈鲁什卡,不要乱说。他们感兴趣的不是大把的神奇,而是迷恋欧洲最新评论。”
“瓦夏,在这儿晃来晃去的一些暴发户根本分不清风景画、先锋派作品,可他们喝起酒来却很有能耐。”
展出的画作周围、摆满小吃的桌子四周挤满了人,画室里散发着干了的画布味。一个穿着邋遢、有着一双淡色眼睛的人冷冷地盯着一幅画,他就是著名的画商佩斯科夫。
“杰米多夫是什么人?难道我们这里诞生了自己的毕加索,自己的达利……。”
一位年轻人走到叶戈尔身边轻轻地说:“叶戈尔,您是位杰出的用色画家,知道您今天在这儿有画展,所以我把怀特先生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