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慧明：我在美国的这几年正好是"美国病"的多发阶段。在经济上，美国逐年剧增的贸易赤字，反映出美国经济体国际市场竞争力正在不断减弱，可以说它已经进入了走向衰老的"更年期"。美国与盟邦和其他主要经济
邓阳：在国际关系上，苏联解体后，美国成为当今世界唯一超级大国，导致了美国人忧患意识、应付挑战的精神的削弱。美国人已经很难表现出过去年代的那种齐心。同时，更容易助长一些美国人的沙文主义情绪，要"替天行道"。
羊慧明：更重要的是，没有了强劲对手的美国，可以越来越无视他人的存在，而在对外关系中我行我素，与许多国家闹摩擦。美国可以不顾及欧洲盟国的面子和情绪，不断与近邻远邦拍桌子翻脸，完全像一个处在更年期，脾气古怪，行为反常，难与大家相处的人。
邓阳：我在美国这些年，也亲身感受到美国的政府机器正在老化。美国一些行政、司法机关的官僚主义和低效率让人感到吃惊。随便一件小事不拖你几个月甚至几年休想有结果，而且有些官方机构的公开语言措词对他人的傲慢和不尊重让人听了会咬牙。美国的一些行政、司法机构早已失去朝气，变得暮气沉沉。
卿光亚：中国有句箴言：人富不过三代，国强不过三百（年）。古今中外的许多朝代，都难过三百年这个坎儿。山姆大叔两百多岁了，也接近这个坎儿了。
羊慧明：您讲的并不完全是迷信的箴言。几年前我看到一个材料，国际上一些从事组织研究的学者得出一个结论：任何一个组织、机构，都跟人和植物一样，也有生命周期。如果一个组织排斥更新，到了一定时期也会步入僵化老迈。美国已步入更年期这个坎，它什么时候步入衰老，这要看它能否革新。据我在美国的感受，它也许有点积重难返。"9・11"之后，美国政策转向保守、封闭，这已成主流。即便美国有两党竞选提供的政策调整和革新机制，但也很难改变这个主流趋势。在未来若干年，即便民主党上台，美国政策也不会有脱胎换骨的变化。美国很难"返老还童"，最多延长其更年期，延缓步入衰老而已。
脑袋与身躯不相称
羊慧明：如果要给今天的山姆大叔画一幅素描，您会发现他的头脑和身躯有点不相称：他的身躯还相当强壮，而他的脑袋却有些萎缩，举动有些失常。
邓阳：这个素描蛮有趣。美国社会的政经结构依然是健全、成熟和强大的，现在美国的问题是出在他的首脑上：领导者缺少政治智慧，而导致一个强壮的身子出现失常举动。美国"更年期"的毛病，说穿了是一种首脑病、心理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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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国大兵难和伊拉克说再见，美国陷入伊拉克战争泥潭。 |
再从政治上看，美国是世界上最成熟的民主法制国家，政治结构和社会都非常稳定。它的权力更迭就像工厂车间的程序化标准作业一样，因为它的政权结构本身就有工业化时代的元素。"9・11"恐怖袭击时，恐怖分子也计划袭击白宫。其实，他们就是把白宫炸了，总统、副总统没了，这个国家照样不会出现内部政治动荡，行政部门照常会运转，启动程序很快会产生新的领导人。"9・11"恐怖事件中，五角大楼就被炸了，但相对于世贸中心被摧毁，五角大楼被炸只不过是配角新闻。美国民间有一亿多支枪，美国人有游行、骂总统的自由，但美国民众相当理性、成熟，极少有过激行为，这几年除了每年的同性恋嘉年华，没见哪儿有大规模的反政府游行，更没听说有绝食、自焚的，许多大城市的治安状况一年比一年好。
在军事上，美国是当今世界唯一超强军事大国，它掌握着世界最尖端的军事技术，太空侦察技术，它有猛禽战斗机，B-2和F-117隐形轰炸机、数千枚核弹、十三个航母战斗群、遍布世界控制各个战略要冲的海外军事基地、全球导弹防卫网，再加上五大洲的战略盟邦，其军事超强地位看似很难动摇。而它的军队按宪法守本分不干政，绝对不会出现有枪就是草头王的状况。
在文化领域，依托其强势经济的强势市场，美国的科教、娱乐乃至政治文化也大举向全世界输出。全球的许多青少年，包括恨美国骂美国的一些东方青年，在沉迷于好莱坞的电影、迪斯尼的动画、互联网和可口可乐巧克力的同时，也自然而然受到美国价值观的影响。
可以说美国是健身教练一样的身材。再看它的脑袋，就有点不相称的感觉。
邓阳：可以这么形容：山姆大叔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美国有那么多的优势资源，但在世界事务中却连连丢份，甚至花钱买耳光。美国为当今世界承担了最多的责任，许多重大国际冲突，都要美国挑头出钱出兵去处理，美国人民对许多欠发达国家，包括一些穆斯林国家的援助也是真诚和最慷慨的，但为什么世界上越来越多的人讨厌美国，甚至恨美国，向无辜的美国人倾泻仇恨？这只能说明美国当政者处理国际事务的决策有问题。美国武力反恐，反而激起更多反抗者的好斗欲。美国领导人可以不考虑其他联合国成员国的情绪，采取单边行动，即便是在办好事也惹众怨。"9・11"之后打阿富汗塔利班，本可以得到大多数安理会成员国的支持，如果美国倚重联合国，更加师出有名，可布什政府把话说得太狂傲：美国的行动不需要联合国的授权。你师出无名，国际上说三道四，反抗者也更有了理由和斗志，有了更多的支持者。打伊拉克更糟，塔利班应该摧毁，萨达姆政权也早已天怒人怨，美国打伊拉克，看似在为这个世界主持公道，但你最好要先逮着萨达姆的铁证方可兴兵。美国也试图说服其他安理会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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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参议院 |
更可怕的是，它点燃了恐怖分子的气焰，西方乃至整个世界，都面临更大的危险。
羊慧明：今天伊拉克和中东地区的恐怖活动升级，实际上是另一场石油战争。我相信伊拉克及中东的恐怖活动一定还有石油涨价的受益者在背后暗中支持。每发生一次大的恐怖袭击，油价就猛涨一轮，石油出口商中有同情回教极端势力仇恨西方的人，石油涨了价，他们可以拿出更多的钱去支持恐怖活动，而恐怖活动升级，油价暴涨，他们的超额利润更多，何乐而不为。因此，主要石油进口国都是恐怖主义的受害者，包括中国在内。美国的决策者并没有看到这一点。美国人处理外部事务的思维方式有时候真的幼稚得可笑。美国当政者缺少大国领袖的政治智慧。
富人怕偷怕抢怕挨打的心态
邓阳：最令人纳闷的是，美国作为当今世界头号军事、经济强国，然而美国领导人却最最为他们国家的安全焦虑，中情局和国土安全部的恐怖袭击警告接连不断，甚至传出因应付恐怖袭击而有推迟大选的动议，闹得人心惶惶。
羊慧明：最强大的反而最没有安全感，这其实是一种类似富人最怕偷怕抢怕挨打的心态。这就是今天的美国心态。在一个社区，那家最富有的人生怕邻里偷他抢他打他，而不惜要把防线布到别人家门口，去盯住邻里的一举一动，即便这样，也没有安全感。相反，必然引起别人的反感甚至仇恨。
邓阳：其实，美国地理位置极优越，远离亚、非、欧多事地区。当今之世没有哪个国家会去正面进攻美国，拿鸡蛋碰石头，人家也没这么蠢。美国并没有遭受外侵战争的威胁。美国人最怕的是偷袭。核弹也好，导弹防卫网也好，B-2战略轰炸机也好，战斗航母群也好，都防不了偷袭。
羊慧明：美国人应当反省自问：为什么世界上诸多大国强国都不像美国这么担心偷袭，换言之，那些恐怖极端势力为什么最热衷于偷袭你美国？这里当然有文明冲突的原因，但另一方面，美国的外交政策也的确招惹了太多的怨恨，给那些极端组织挑起反美情绪以口实。在那个仇视西方不容任何异教徒的宗教极端主义世界里，夹杂着一种仇富心态。美国是出头鸟，他们当然要以打为乐。
帝国就意味着负担
卿光亚：美国为什么要卷入那么多国际冲突？作为世界头号超级大国，其当政者和部分美国人自然很容易滋生一种“世界老大”和“替天行道”的意识。
羊慧明：这种意识他们早就有了。二战后美国步入其强盛的顶峰：进出口贸易几乎占全世界贸易总额的三分之一；1938年美国的黄金财政储备就占世界黄金财政储备的54%，二战后一度占三分之二；军事力量世界第一。1945年4月，杜鲁门总统宣称美国“已经取得世界领导地位”。他说，“恺撒、成吉思汗、拿破仑或任何一个伟大的领袖都不能同美国总统相比拟。这意味着我们拥有这样的力量，就得挑起担子并承担责任。”迪安・腊斯克在1965年讲的一番话口气更大：“这是一个很小的行星，我们必须关心它的一切――所有的陆地、海洋、大气层以及外层空间……”
许多美国人相信美国的理念和制度模式是世界上最好的最先进的，他们希望这种模式也能为其他国家、地区的人们所接受。美国在输出商品、军火的同时也要向世界输出文明。这种帝国意识和救世主意识，促使美国力图扮演世界宪兵和警察的角色。然而，这种角色却使美国背上了沉重的包袱，付出了昂贵的代价。冷战结束后，美国作为仅存的唯一超级大国在世界上的地位似乎更显赫了，对国际事务的染指，更加不考虑包括盟国在内的其他国家的感受和意见，更加随随便便，为所欲为。从海湾战争，到海地事件，波黑冲突，阿以冲突，尼日利亚大屠杀，格鲁吉亚政变……几乎所有国际大事都主要是美国人操刀。美国越来越不把联合国和盟国放在眼里，他在采取单边行动时，声称不需要联合国授权。诸如此类的蛮横的口气让各国反感，在许多问题上失去国际支持。美国真的要进入大国孤独的时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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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国会大厦 |
邓阳：美国在海外三十多个国家驻军，四个地区防务联盟的成员，同四十多个国家签订了共同防御条约，向世界一百多个国家提供军事或经济援助，如此繁重的担子，是历史上任何一个帝国所不曾担负过的。如果说，在二战后美国经济总量一度占世界经济总量的近一半，它挑起这副担子已感吃力，而如今美国经济总量已相对衰退到不足全球经济总量的20%，它要挑这么重的担子就更显捉襟见肘。
步入老化的美国政府机器
羊慧明：今天的美国，如果把它比着一个人体，几个主要部分是不协调的：它的军事机器还处在强壮的青年时期，营养消化力特强；它的经济已接近更年期，开始走下坡路；而它的政府机器，则已步入老化；但它的领导思维，有时又是幼稚的。
卿光亚：用开始老化的脑袋，幼稚的思维，去指挥年轻气盛的军事机器，就容易擦枪走火。
邓阳：我在美国生活了几年，也有切身的体会。美国的一些行政、司法部门，办事效率低下世所罕见。一个案子没有几年、十几年判不下来。政府机关里充斥着文牍主义、官僚主义，暮气沉沉。公职人员工资不低，但办事拖拉见惯不惊。从美国本土的政府机构到海外使领馆，对外国人的傲慢无礼和拖拉越来越严重。现在办个商务签证也得拖几个月，许多商务代表团都无法成行。他们说是为了反恐保护美国本土的安全，对所有人都要作严格的背景调查，可一调查就是半年一年，你干着急也没用。而所谓的背景调查大多又是走过场，瞎折腾人。你用什么手段去对一年要进入美国的几千万人作背景调查？许多国家的公民根本没有背景记录，他们本国的警方都难查，美国人的调查也只是走形式。美国移民部门和国土安全部门积压的案件上千万，办理的时间越拖越长，有的甚至要以十年来计算!文件丢失随时都可能发生。前两年移民局还出现了把几百万份移民档案当废纸绞掉的乌龙事件。
卿光亚：前几天，我看到报道，美国核研究室的绝密光碟也不翼而飞。
羊慧明：这反映出他们的政府机构纪律约束太差。对“内鬼”也过分讲“人权”，惩处不严。频繁出现内盗现象一点也不奇怪。
卿光亚：前不久纽约华埠一建筑工地发生垮塌，中国工人沈建国被当场砸死，当地侨团多方做工作，希望美国驻上海总领事馆能给在上海的沈建国的妻子发签证，让她去见丈夫最后一面，结果，拖了一两个星期，签证官居然拒签，签证官拒签的理由也很荒唐，一听说沈建国的妻子说已经四年没见到丈夫，马上怀疑他们的夫妻关系的真假，因为在美国人的概念里，分居两年就可以不是夫妻关系了。
邓阳：今天的许多美国人，不屑于去学习了解别国的文化和国情，简单地按照美国人的思维去看外部世界。连他们的外交官也是如此。
羊慧明：美国的政府机构上上下下都是按程序办事。他们的权力机器产生于工业化时期，本身就有工业化的元素。严格按程序办事，好处是杜绝了人为因素的腐败，责任明确，其缺点是缺少灵活、变通，许多事情你想快快不了。在美国一些城市开个餐馆，各种手续审批下来也要半年以上。
卿光亚：美国政府机构的廉洁情况如何？
羊慧明：可以说，美国的政府公职人员是世界上最廉洁的。就是接受私人公司邀请去吃顿饭，被人投诉或被媒体发现了也是了不得的新闻。这两年我常在网上看到国内许多地方频繁发生大面积食物中毒，可在美国根本没发生过这样的事，也极少发生火灾什么的。人家的药物食品管理部门对“入口”有关的事项管得非常严。你要开一家餐馆，要过五关斩六将，首先要把图纸送食品卫生局和消防部门严格审查，批准了，才让你装修，所用的冰柜、炉头等设备，必须要有NSF认证标志。卫生消防官员会不断来检查你装修的水、电、气、污水处理等每一个环节，抽风烟管的铁管要经得起装水的考验。全部过关了，食品卫生部门再来作综合检查，认可了，你才能开张。此后，食品卫生局的人会时不时上门检查，他(她)不事先通知，也不穿制服，来了也不喝
你一口水，不抽你一支烟，一头扎进厨房，他们用最灵敏的温度计，检查冰柜每一格的温度是不是在规定的标准范围内。检查你的菜洗得干不干净，有没有用过期变质食物，有没有蟑螂鼠屎，若不过关，你就得马上关门整改。你不可以有侥幸过关的心理，更不可能给他们好处让他们通融通融，那样你又罪加一等，他们更会怀疑你有问题。拉斯维加斯一个花了几千万美元搞的“猎豹”高级俱乐部，就因为给了县里议员一点好处，被下令关门大吉。
我的一个朋友在旧金山开了一个饺子工厂。说是工厂，不过是只有几个人的手工作坊，可食品卫生局也不放过，三天两头去检查，来了自己穿件白大褂，严格检查菜、肉馅新不新鲜，连装菜的盆子底面都要检查，不能有一点渣尘，员工工作服上不能有掉了的头发。检查完了，即使过关了，也要提若干注意事项。不喝老板一口水，就走了。
（摘自《更年期的山姆大叔》，四川人民出版社2004年12月版，定价：20.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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