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3月4日深夜,傅崇碧被叫到钓鱼台中央文革的办公楼内。
会议室里坐得满满的,周恩来、康生、陈伯达、江青、姚文元、谢富治等人正在说着什么,等他进来坐定,周恩来说:鲁迅的夫人许广平给主席写信,说原
事情是这样的:1968年3月初,鲁迅先生的夫人许广平给毛主席写信,称原藏在鲁迅博物馆的书信手稿不见了。毛泽东当即要周恩来马上查找。
任务是周恩来、陈伯达交给杨成武的。
杨成武知道此事不好办,就说:“这不像大海捞针一样,怎么个找法呀?”
周恩来出主意说:叫卫戌区去查,你们还可以去提审戚本禹一次,他知道些情况。
交代完任务,已经是凌晨3点多钟,杨成武打电话给傅崇碧,要他带几个人马上到杨成武的住处等候,然后一起去秦城监狱。
傅崇碧带了刘光普等4人很快赶到了杨成武的办公室。等杨成武开完会回来,便驱车直奔秦城。到了监狱时,已经天色微明。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他们很快见到了戚本禹。
“鲁迅的手稿是不是你取走了?”
“取过的。”
“现在手稿放在什么地方?你必须交待清楚。”
“我不知道。”
“你取了手稿怎么不知道哪里?”
“是江青让我们去取的,她可能知道。你们还可以去问原文革的工作人员韩书信,他知道。”
“谁让你去取的?”
“江青。她说怕鲁迅的手稿遗失了。”
杨成武和傅崇碧互相对视了一下。江青让戚本禹取了手稿,怎么现在又说不知道?这不是贼喊抓贼吗?
他们又驱车返回北京,给总理汇报。汇报时江青在场,当然,他们不能说是江青让戚本禹取的手稿。只是说韩书信知道。
江青很是恼火,她叫道:“把这个人叫来!”
很不凑巧,这个人回四川去休假去了。
江青指着傅崇碧说:你马上打电话给成都军区张国华,让他马上把这个人找回来。空军派飞机去接。
傅崇碧说:“我是一个卫戍区司令员,打这个电话不合适。要打,也得请总理、或江青同志打。”
江青很不高兴,说:你这个人,叫你打,你就打嘛,就说是我们说的。
傅崇碧没有办法,只好去打。成都军区对江青的指示不敢怠慢,立即派人找到韩书信,并让他连夜乘飞机回到北京。
韩书信被送进北京卫戍区招待所。他很是紧张,知道出了事情,肯定事关重大。傅崇碧、周树青等人见到他时,他更加紧张。
“鲁迅的手稿现在在什么地方?”
韩书信见问这事,反倒坦然了。他说:“手稿是我取的,取来交给了何先伦。放在什么地方,我不知道。”
“何先伦在什么地方?”
“可能在西苑旅社,他后来调到周总理的联络组去了。”
又出了一个岔子。傅崇碧一行急匆匆赶到西郊的西苑旅社。
还好,何先伦在。等来者说明情况,何先伦说:“这事情,要去问保密员卜信荣,他具体承办的。”
“这人在哪里?“周树青急切地问。
“就在中央保密室,钓鱼台里面。”
大家目瞪口呆。查来查去,转了那么大的弯子。知情人就在钓鱼台!他们赶快打电话告诉江青。江青不在,肖力接了电话。
傅崇碧问:“中央文革的工作人员中有卜信荣这样一个人吗?”
“有。”
“他知道鲁迅手稿的下落。你给江青同志报告一下,我们随后就到。”
打完电话,傅崇碧他们立刻登车,驶向钓鱼台。
吉普车开得飞快。几分钟便到了钓鱼台。
钓鱼台的门卫,依旧像往常一样,站得笔直。见到傅崇碧的车号,他们正准备放行,但是两辆吉普车同时刹住了。
他们先到传达室,让负责接待的同志给中央文革打电话,请示是否可以进去?――卫戍司令的车可以自由出入,另一辆车是不能放行的。
中央文革组长陈伯达的秘书很快答复:“可以进来。”
就这样两辆车子缓缓开进了钓鱼台。
到了中央文革的灰色办公楼前,车子刚刚停下,见姚文元晃晃悠悠地走过来。礼节性地打过招呼,他们便一起走进会议室。
进屋还没站定,江青推门进来,见屋中站了5个军人,她顿时大发怒,吼道:“傅崇碧你要干什么?到这里来抓人了?这是中央文革所在地,谁让你们来的?”周树青赶忙解释说:“我们是来向你汇报的……”
江青双手捂住耳朵,喊道:“我不听,我不听,你把我的耳朵震聋了!”
傅崇碧扯扯周树青说:“我们向你汇报手稿情况。”
“谁叫你们来的,你们不经允许就来这里,这还得了!”
江青大发脾气。姚文元变成了帮腔的:“这是什么问题!你们要说清楚。”
这时,扑通一声,有人摔倒了。他是跟傅崇碧一起来的冯秘书。这几天,他几乎是连轴转,太疲劳,也太紧张,再加上肚子里空空的,一时虚脱晕倒了。他手中的黑提包掉在地上,笔记本、文件也甩了出来。
江青被吓了一跳。她一边躲闪着,一边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傅崇碧了解冯秘书,忙说:“不要紧的,稍休息一下就好了。”
同行的几个人,扶的扶,抬的抬,把冯秘书弄到一边。傅崇碧又对江青说:“我们刚刚把手稿的事情搞清,特向您来汇报。”
“手稿在哪里?”江青的口气缓和些。
“就在中央文革的保密室里。”
“什么?”江青稍稍平息了一些的火气,又发作了。
“在中央文革的保密室里。保密员卜信荣知道。”
“把保密员叫来!”
保密员是一位空军的干部,衣着很整洁,模样也很文静,进门先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首长找我有事?”他很恭敬地看着江青。
傅崇碧问他:“鲁迅的几箱手稿在你那里吗?”
“在,就在楼上保密室里。”
他回答完,不解地看着屋里的人,好似在说:问这干什么?
他又补充一句:“保管的好好的,共有4个箱子。”
江青两眼冒火,伸手指着保密员的鼻子,吼道:“你不是毛主席的兵,是个大坏蛋,抓起来!”
保密员愣了,这是何故?怎么会使“文化革命的旗手”发这么大的火?周围的人再次愣了,这是怎么回事?
傅崇碧倒不觉得奇怪。一是江青是迁怒于人,把火气撒在别人的身上。她叫人查鲁迅的手稿,查了个遍,手稿就在她的身边,而且戚本禹还跟别人讲,她江青知道,岂能不火?
江青见没人去抓保密员,又气又恨,跺着脚喊:“抓起来!”
有人上去扭住了保密员的胳膊。
保密员急得满脸通红,喊着:“这是怎么回事啊?你们把我放开!我冤枉啊!我犯了什么错误啊!”
“把钥匙交出来!”
江青恶狠狠地下命令。
保密员被人扭着,消失在门外。
江青对房内的人说:你们上楼去,把箱子抬下来。
人们怕她再发火,急匆匆上楼抬下来4个箱子。打开来看,鲁迅手稿一扎扎,一束束地放在里面。
江青拿起一本,翻看了一阵,扔下,再拿一本翻看。
一班人站在箱子旁边,等着她发话,都不敢动一动。她要再次发怒,说不定哪个又被抓起来。
看着看着,江青突然说:“不看了,封起来!”
瞧她骤变的脸色,人们不知她又看到了什么令她不快的文字。
“你们看着,封好。”
江青让别人封鲁迅的手稿,她站在窗前,挺胸抬头,不知在想什么。
箱子封好后,她又变得和蔼可亲了,对傅崇碧等人说:“你们还没吃饭吧?就在这里吃饭。”
“不用了,我们回去了。”
“叫你在这里吃饭!不愿跟我一起吃饭是不是?”
江青很执拗。
吃就吃吧,这样也可缓和一下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
江青对饭菜是很挑剔。她说:“你们几位,这两天都很辛苦。辛苦就辛苦点吧,干革命嘛!”
傅崇碧心里明白,留他们吃饭,其中必有原因。
果然,江青说:“吃完饭,你们还要跑一趟。毛主席的手稿被戚本禹那个坏蛋盗走了。你们去审问他,手稿藏在什么地方。”
手稿,又是手稿!在座的诸位都明白,江青可能要报复戚本禹一下,戚本禹说,鲁迅的手稿江青知道,江青却让人们去找,江青不成了贼喊抓贼的贼了吗?
吃完饭,江青擦擦嘴说:
“这是毛主席的手稿被盗,比鲁迅的更重要。你们一定要完成这重要的工作。”
卫戍区的几位主要干部答应着,乘车再次直奔秦城。再次把戚本禹提了出来。
戚本禹,你把毛主席的手稿弄到哪里去了!”
戚本禹眨巴着眼睛,说:“我,我,我没有拿毛主席的手稿哇!”
“你敢抵赖!你写文章没用过毛主席的手稿?”
“没,没有,绝对没有。”
又是一个对不上。江青到底搞什么鬼名堂?她真的要报复戚本禹吗?
“真的没有?”
戚本禹虽有些惊慌,但还真不肯承认这无中生有的事情,“我借过毛主席讲话的清样,从没借过手稿。你们可以去问汪东兴。借手稿和清样都要通过他。”
傅崇碧想,不妨打个电话问一下,不要再受骗了。
电话挂通了,听筒里传来汪东兴的声音:“他没借过手稿,是清样。”
他们赶回北京,立即给江青写了报告。
――这是钓鱼台事件的前半部分,后面,还有戏唱。
傅崇碧去了秦城,江青又发起疯来。她先找了周恩来,又找了中央文革、中央军委办事组的成员,声泪俱下地“控诉”:
傅崇碧的胆子好大,他带了两部汽车冲中央文革!这样下去,我们的安全还有保证没有?
周恩来说:“他也是为了报告鲁迅手稿的下落嘛,他冲中央文革驻地有什么别的企图吗?他没有报告就进钓鱼台是不对的。”
陈伯达本来知道此事,应该出来证明一下,他不光不出来证明,反而火上浇油:
“不管是来干什么,都必须报告。这样的卫戍司令不能要。”
叶群也说:“这个傅崇碧太不像话!”
越说越气愤,越说越升级。
“不行!这得叫傅崇碧做检查!”
吴法宪赶快立正,忙不迭地说:“我马上就打电话。”
杨成武正在京西宾馆开会,秘书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悄声说:“吴法宪来电话,说傅崇碧冲钓鱼台了。”
“什么?”
秘书又重复了一句。杨成武这才站起来,走到外面去接电话。
杨代总长,你到钓鱼台来,江青同志的指示。”
“干什么?我正开会。”
“叫你马上过来开会。傅崇碧冲钓鱼台了,中央的同志都在这里。”
“他为什么冲钓鱼台?”
“你过来吧,过来再讲。”
“总理在不在?”
“总理在,要你过来。”
杨成武只能放下这边的会议,到钓鱼台去。
果然,“中央文革”的几员大将都在,等杨成武进了屋,江青先发制人:
“傅崇碧冲钓鱼台,你知道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冲钓鱼台?他是卫戍区司令,钓鱼台是可以进的呀。”
叶群说:“他带了两辆车,全副武装,冲到这里来,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
杨成武说:“他为什么冲?把他叫来问一问不就得了!”
江青说:“你们军队这么干,简直是无法无天。中央文革都敢冲,过几天还不知道冲哪里!要批卫戍区,要批傅崇碧,你负责!”
杨成武好不生气,哪有这么不讲理的,不问青红皂白,就批卫戍区,就批傅崇碧?不让别人说话。他没好气地说:
“我负什么责?我一不是北京军区司令,二不是北京卫戍区政委,要批由他们去。”
江青哪能吃这一套,她听惯了“誓死保卫江青同志”、“谁反对江青同志,我们就和他血战到底”,哪能容得顶撞她。
她瞪起眼睛说:“你是代总长,就是要你负责!”
陈伯达、姚文元等人跟着指责杨成武:“你不要包庇傅崇碧!”“这都是你们军队的问题!”
杨成武很是气愤,他说:“我负责?我不负这个责!我没有下命令冲!我也不能越级去批北京卫戍区的干部。”
说着杨成武站起身要走。
周恩来赶快拦住他,说:“成武,你别走,谢富治同志在这里,你陪谢富治同志去一趟,把北京卫戍区的干部找来,不允许他们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杨成武从周恩来用力的手上领会到了周恩来的暗示。
杨成武止步,说:“陪他去可以。”
周恩来又对谢富治说:“富治同志,你和成武同志去卫戍区一趟,批评批评他们。”
北京卫戍区的师以上干部,被叫到了京西宾馆的第二会议室。
谢富治到第二会议室找到杨成武,说:“人都来齐了,你去讲吧。”
杨成武很不客气地对谢富治说:“我是陪你来的,你是北京卫戍区政委,总理要你去讲。”
“你讲吧!”
“我不讲。”
谢富治自我解嘲地说:“我讲就我讲,那你主持一下吧。”
“我主持一下倒可以。”
事后,谢富治怎么汇报的,杨成武不得而知。
(摘自《知情者说》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定价:17.5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