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禁欲
那时候，我长着一头卷发，嘴边还没长毛，除了上学、开批斗会、就是搞大合唱。我们的课堂上没有任何关于性的内容。你根本想不到，我性知识的第一课是我们家那两
住在仓库里的我们三家的所有成员都亲眼目睹了两只花狗的幸福一刻。尤其对我们这些出身于资本家家庭的人而言，这样的快乐极其难得。然而，第五中学的校长赵万年不这么认为，他接过我递给他的棍子，冲着狗打了过去。
两只狗死了，我那个做动物园饲养员的妈妈却不准爸爸吃狗肉。晚上，也坚决不答应爸爸的要求，妈妈染上了洁癖，爸爸生了一种晚上睡不着觉喝凉水的怪病。与此同时，住在我家隔壁的赵万年发现了妹妹的情书。
我爸的病好了，就在这期间，我爬上了仓库的瓦檐去抓麻雀，低头看到了我爸和赵山河，看到了放哨的赵山河的爹赵大爷。
这个秘密在我心中左冲右突，始终找不到出口。终于在我十六岁生日的时候，面对我妈，秘密脱口而出。第二次，我把秘密告诉了我的好朋友于百家，第三次，我告诉了赵万年。然后，失踪三天的我爸奄奄一息地回到了家。他语重心长地留给我一句话：“将来，你什么都可以做，就是不要做爸做的这件事。”这成了决定我一生命运的一句谶语。
赵山河出嫁了。我爸得了相思病，离家出走去寻找赵山河。我妈带着妹妹住到动物园，与爸爸和我分居。我出于挽救我爸的责任，又一次出卖了他。我爸被抓走了，赵家和于家搬家了，仓库解体了。
我到动物园找我妈，看到了何园长对她非礼的一幕。妈妈让妹妹神秘失踪之后，羞愤而死。
过年了，我终于在冰天雪地里发现了我爸，听到了他永远不想见到我的怒吼。
第二章 友谊
在我最落魄的时候，同班女同学小池出现了。她报名到我想去的天乐县去插队，然而，我却食言了。小池想用亲密的方式跟我告别，我却用“流氓”两个字回敬，小池伤心地离去。
仓库变成了大会堂，我接了我妈的班，我爸依然不跟我说一句话。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开始一天天牵挂小池。小池成了我活下去的动力，我开始通宵达旦地给小池写信，小池却始终没有回信。情急之中，我来到了小池面前。然而，已经晚了，就在收到我信的前三天，小池已经投入了另一个人的怀抱。当我没有放弃希望，第二次来到天乐县的时候，我见到了脖子上挂着破鞋的小池和我的好朋友于百家。
第三章 冲动
我回到动物园的时候，发现几天前寄养在好朋友赵敬东家的小狗不理我了，名字也由小池改成了“闹闹”。我感到了无比的寂寞，到处找人诉说。同事何彩霞的提醒让我恍然大悟：赵敬东和狗搞男女关系！
有关赵敬东的流言蜚语迅速蔓延，我出于同情，劝告赵敬东并向他透露，寡妇何彩霞要组织对他的批斗会。
赵敬东喝农药自杀了。在他的葬礼上，我遇到了他的表姐张闹。然而，我的木讷使我丧失了与张闹进一步认识的机会。
赵敬东的死折磨着我，有关赵敬东死因的流言蜚语让我寝食难安。我再也无法在宿舍里继续住下去，搬到了仓库的阁楼上。
阁楼下的礼堂里，张闹在排练《红色娘子军》。我开始窥视，难以抑制张闹对我的诱惑。我开始跟踪张闹，开始以与赵敬东的友谊为名约会张闹。
就在我对张闹的暗恋无以复加的时候，跌断了腿的于百家回来了。于百家开始以自己跟小池的经验对我进行性知识的启蒙，这一步步催生着我对张闹的思念。我以悼念赵敬东的名义来到张闹家，介绍于百家和张闹认识，而这让我一辈子后悔到了骨髓。
于百家走了，在他的“教育”下，我终于忍不住，晚上来到了张闹床前。
我什么都没有做就被打晕了。在看守所关了两年之后，我的案子开始审理，张闹的诬告出乎我的意料，我“强奸”罪名成立，被判了八年有期徒刑。
第四章 忠贞
在监狱里，我吸取了教训，变成了说话经常反悔的“曾麻赖”。
于百家成了第一个来看我的人。我的申诉终于赢得了于百家的认可，他答应去找张闹给我报仇。
我和强奸犯侯志、李大炮被逼讲强奸的经过，我难过至极，开始有意识地锻炼身体准备越狱逃跑。就在这时候，动物园的同事陆小燕来看我了。她鼓励我，给我送各种生活用品，照顾我爸，还经常给我写信，而我在监狱里对陆小燕信的公开也使我成了监室里的“英雄”。而陆小燕的所有行为都没有能够阻止我逃跑。但是当我钻进排水管道的时候，早有枪口在那里等着了。为此，我被加刑三年。
我开始悔过自新。这时候我爸在陆小燕的动员下，来监狱探视。我对陆小燕感激不尽，开始与她握手，通过这种形式进行我所认为的“夫妻生活”。
我的“幸福”激发了李大炮对自己的情人小云强烈的思念，他也想越狱逃跑。我的极力劝阻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之后，我出卖了他。然而，真正导致李大炮被抓的是，他扒在拖拉机底盘上的时候不合时宜的放了一个屁。李大炮被加刑三年。帮助他出逃的侯志被加刑两年，而我被减刑两年。
李大炮不断地向我诉说他的悔恨，我终于忍不住说出了自己出卖的事儿。我因此失去了所有的朋友。
第五章 身体
回城的小池和于百家来看我，见到小池，已经服刑九年的我开始重新关注自己的清白问题。就在我刑期还剩下一百零七天的时候，我收到了张闹的来信。张闹终于证明了我的清白。就在我的刑期剩下六十一天的时候，我收到了证明我无罪的红头文件，张闹来接我出狱。张闹诬陷我的原因触目惊心：她不知道处女膜会自己破裂。
情急之中，我把证明自己清白的文件丢失了。
我与等待了我十年的陆小燕重逢。然而，什么事都没发生，我跟自己发过毒誓，不能再栽在身体上。
张闹的悔恨和泪水滂沱让我尽弃前嫌。我的心里开始了在陆小燕和张闹之间的比较和衡量。与陆小燕闹翻之后，我来到了张闹的瓷砖店里打工。张闹的漂亮让我的身体无法抗拒，但理智上又无法抉择。而且，更加致命的是，我在这时候想到了爱情。我遇到了丹麦王子式的抉择考验。
我伪造了自己的工作证明，去工厂找我爸，目睹了赵山河闹离婚的一幕。赵山河现身说法，力劝我娶陆小燕。
我还是无法选择，决定去于百家和小池那儿寻找答案。于百家赞成娶漂亮的张闹，小池赞成娶有情有意的陆小燕。还是没有答案，最后我找到监狱的管教，管教出主意说让我把球踢给张闹。
我来找张闹。碰到张闹在跳舞。张闹的身体激发了我所有的激情。但是我的身体还是不敢冒险，我提出跟张闹结婚，然后堂堂正正地、认认真真地跟她睡一回。
结婚证被张闹领回来了。而我为了把结婚弄得像结婚的样子，推迟了跟张闹上床，而这一推就是无限期地延长。我后悔，我为什么在那样的时候，想到了形式、想到了情调。
我为了结婚，去找赵山河借钱。当我带着买好的东西回到家的时候，看到了松散着头发的张闹和一个从后窗跳出去的黑影。我扑到窗口，看到的是于百家的背影。
我追问张闹，张闹说是因为还我的债才答应跟我结婚。愤怒之下，我提出离婚，然而，离婚报告却被张闹撕了个粉碎，她答应半年之后会离婚。
第六章 放浪
我对张闹彻底失望，带着买好的结婚用品去找陆小燕。我使出了糨糊战术，用行动表示我的追悔莫及。陆小燕终于被我感动，说只要我一个月内拿到离婚证就跟我结婚。
我马不停蹄，开始了与张闹的周旋。张闹不答应离婚，跟于百家的来往却更加明目张胆。情急之下，我对张闹“大打出手”。
张闹的耍赖、于百家的猖狂、我的无奈，迫使我开始动脑子。我专程到市文化馆去找小池。小池根本不相信我的话。
我得到消息，到宾馆找张闹。张闹和于百家被公安局抓了现场，她让我去领她。我拿出离婚报告，逼张闹签字。张闹再一次拒绝。在门口，我见到了小池。
小池留下了遗书，要跳楼自杀。我被委以重任：上楼劝说小池。小池回忆跟我的旧日恩怨，要求和我用同样的方式报复于百家和张闹。我佯装同意，救下了小池。小池疯了。
我爸工厂的厂长叫我去，告诉我，文革期间没收我们家的东西要物归原主，我翻身了。欣喜若狂的我在和赵山河聊天的时候，才猛然发现张闹爱我的答案，原来她对于我的财产早有预谋。
我找了律师，想通过法律手段解决跟张闹的婚姻问题。为了避免财产纠纷，我终于不顾赵山河的劝阻，将仓库归还给我家的消息告诉了我爸。欣喜之下，我爸一病不起，成了植物人。此时，赵山河的丈夫答应离婚。赵山河悲痛不已。我则用扇自己耳光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悔恨。
我过上了好日子。此时，我想起了陆小燕。带着重温旧情的想法来到陆小燕家的时候，我看到了陆小燕挺起的肚子，听到了她丈夫悠扬的手风琴。我喝醉了，被他们送回了张闹的家。
陆小燕的生活激发了我做父亲的愿望，我希望能和张闹生一个孩子，并答应把一半仓库给张闹。张闹拿到了我的保证书，有些于心不忍，她答应只要我拿十万块钱给她，她随时跟我离婚。
于百家来找我，带着五万定金来租我的仓库，同时带来了张闹和我的离婚律师鬼混的消息。于百家的利诱让我再一次妥协，把仓库租给他做夜总会。
我把答应给张闹的钱给她，两人一起去民政局办离婚手续，此时我才发现，我和张闹的结婚证书是假的。
我无法发泄自己的愤怒，于百家给我送来一个小姐开心。我看到小姐的右掌心有一颗痣，跟我多年前失踪的妹妹一模一样。
小姐，这就是我所有的故事，你听烦了吧？这是你的钟点费。
第七章 如果
爸，赵阿姨出去了，门也关紧了，我想单独跟你说说。我知道你不愿意跟我说话，三十年了，你说到做到，但是，你不说我说，我要是再不说，就快憋死啦。
如果不是看见那个领班的手心长着黑痣，那我早让你抱上孙子了。
假若能提前一两天发现结婚证是假的，我就是把那八万块钱捐给灾区也不会给张闹。
爸，如果我不把仓库租给于百家，那仓库现在都还在我们手里。当初我要是请律师帮我看看出租合同，那我也不至于受于百家牵连。
要是懂得仓库迟早会捐出去，当初我就不跟你玩猫捉老鼠的游戏，非得把这个消息告诉你。只要不把这个消息向你汇报，你的脑血管就不会破，你就不会在床上一躺就是十三年。只要不躺倒，你就可以跟赵阿姨到民政局去领结婚证。
假若当初我不提供小阁楼让你和赵阿姨频繁约会，你的身体也不至于那么虚，你的血管也不至那么薄。
如果那天我不正好看见胡开会搞胎教，小燕也不问我张闹怀没怀上，那我就不会把自己灌醉，不会在张闹的地板上睡一整夜，也不会想到要跟张闹破镜重圆。
要不是在梦里做了几回父亲，我哪舍得把仓库的一半分给张闹，哪会给她写什么保证书。我只要不写保持书，她哪有侮辱我的机会。
于百家进了监狱之后，小池天天到车间的门口来守我，经常扯住我的衣袖问，什么时候跟她结婚？假如这个世界上没有了假话，那好多人都会变成小池。
如果当初我跟小池一起到天乐县去插队，我保证不会让她犯作风上的错误。
如果当初我稍微为小池考虑考虑，就不会让于百家去帮我目测张闹的后窗，不会带他去跟张闹握手。
如果于百家说小池像豆腐的那天晚上，我用棉花塞紧耳朵，或者干脆从阁楼里跑出来，那我的下身就不会支起一根棍子，我就不会屁颠屁颠地把张闹出卖给于百家，就不会听到于百家鼓励我强奸的格言警句。千错万错，错在我把于百家带到了张闹的宿舍。
我要是不傻乎乎地去给张闹买裙子，那法官在审判我的时候就会少一件物证。我不仅花钱买罪，还引狼入室，把自己的老婆都贡献了。爸，你说我交于百家这样的朋友有什么意思？
如果我不是爱面子，穷讲究，那天我就会跟张闹一起去民政局领结婚证。
如果我不想向你炫耀我的清白，不去求张闹要那一张平反文件，那我就不会触动张闹的往事，就没机会听她大倒苦水，就不会让同情她的种子在我的身上开花结果。
如果当初我不出卖李大炮，那后来我不至于借五千块钱给他和罗小云办喜酒，到现在钱都收不回来。我这一辈子好像都在挖坑，都在下套子，挖坑是为自己跳下去，下套也是为了把自己套牢。我都干了些什么呀？我……
如果我不传话，说单位要批斗赵敬东，那他就不会自杀，我就不会害怕他的空房子，就不会从动物园搬到阁楼来。只要我不搬到阁楼，就不会被张闹的芭蕾舞吸引，就不懂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如果我不去天乐县看望小池，就不会把狗委托给赵敬东看管，那他就不会跟狗扯上关系，后来就不会羞死。
如果我不对我妈吐口水，那她也不会拿自己去喂老虎，曾芳也不会失踪。如果我不去捉那只麻雀，就不会看见你睡在赵阿姨的身上。如果我不跟赵万年说你和赵阿姨的事，那你就不会挨批斗，我们也不会被赶出仓库。如果我妈带我去九婆那里封了嘴巴之后，我再也不多嘴多舌，或者干脆变成一个哑巴，那我的命运会顺利得多，不至于连老婆都没有，连女人都没睡过。
说了半辈子后悔的事，但是爸，你可能不知道我最后悔的是什么？反正也没人听见，也不怕你笑我，我就告诉你吧，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没有过一次那种生活。
爸，你的眼角怎么会有泪花？难道你醒了吗？你要是真醒了，那我就有了这辈子惟一不后悔的事――就是我没有动赵阿姨。
（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7月出版，定价：20.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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