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见不平，仗义执言
李政道是天才而又勤奋的大物理学家，可以说是一位大书生了。他不但是大学问家、大书生，而且具有书生意气，是一位极有个性的豪杰式的学者。
李政道书生意气的一个方面，是路见不平，仗义执言，颇具侠客之风。这与他出生在中国南方，也就是所谓“南方
上世纪50年代初，当李政道从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来到哥伦比亚大学的时候，华裔著名女科学家吴健雄已经在那里了。吴健雄在1940年获得博士学位，20世纪40年代上半期，曾经从事过原子核物理研究，1944年被聘请到哥伦比亚大学从事铀235浓缩分离的研究工作，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可是直到l952年仍然是研究助理未授予副教授职称，不能教书，只能搞科研。1952年吴健雄虽然获得了副教授职称，但是对于像吴健雄这样出类拔萃的物理学家，从获得博士学位之后12年，还没得到正教授职称，这明显是歧视。哥伦比亚大学是一所非常保守的大学，对于女性学者有明显的歧视，更不用说亚裔女性了。据张怀亮编著的《吴健雄传》说，二次世界大战过后，吴健雄虽被留校，但仍将她划入科研编制不作为教师编制。系主任拉比教授虽承认吴健雄的水平，对她也很关心，但他认为，美国东西两岸名牌大学物理系还没有一家吸收女性副教授，他不会去冒此风险。诺贝尔奖获得者蓝姆教授曾三番五次地向校系领导呼吁，应该让吴健雄担任教学工作，应该给她以正教授职称。但是一次次被拒绝，直气得蓝姆教授辞职离开哥伦比亚大学。如上所述，l952年，吴健雄总算得到了副教授的职称，确认了她的教席，可是薪水仍然很低。李政道对吴健雄在哥伦比亚大学物理系的处境非常同情，对哥伦比亚大学歧视女性、歧视华人的做法非常不满。1957年，当吴健雄完成了验证宇称不守恒的著名实验之后，李政道和杨振宁获得诺贝尔奖，李政道对吴健雄没能与他们一同获奖感到不平。为此，他和杨振宁还给诺贝尔奖委员会写过信。但是，更让李政道不满的是，哥伦比亚大学仍然不同意授予吴健雄正教授职称。李政道觉得一定要讨回这个公道。于是他在大学教务会上提出，吴健雄是世界著名的科学家，这和宇称不守恒没有关系，光是她的?衰变方面的工作就足够当正教授的了。可是参加会的人居然都反对。李政道说，好，反对就反对，但请每一个人都说出反对的道理。可是没有人敢公开地讲。李政道说，说不出道理，就不能散会。会议从两点开到五点多。最后，李政道说，那就表决吧。结果出乎所料大家都投了赞成票。
李政道与吴健雄的友谊持续长久。在吴健雄晚年病重突然离世的时候，李政道竭尽全力帮助袁家骝照看一切，把丧事全部包揽下来，俨然成了一位总管。从这里可以看出，李政道对吴健雄怀有多么深的情意。
李政道十分珍视恩师教导之情，终生不忘。对于老师吴大猷慧眼识珠，选拔他去美国求学，使他走上物理学研究的金光大道，他认为这是恩师赐予他的千载良机，对此他感恩不尽，永记心田。他得知自己获得诺贝尔奖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恩师写信报喜并感恩。此后，他屡屡提到恩师对自己的教育和提携。1992年5月，李政道陪吴大猷回大陆访问，在吴大猷的故乡广东肇庆以及北京等地，他总是亲自为恩师推轮椅，照顾起居无微不至，尽到了学生的职责，回报了恩师对自己的提拔之恩。2000年1月下旬，当吴大猷病重的时候，他专程去台湾探视。在病房里，他手持鲜花和自己绘制的龙年贺卡，贴着吴大猷的脸对恩师说，政道来看您了，我们都在这里。他紧握着吴大猷的手。吴大猷见了李政道，顿时显得兴奋起来，那时他已经不能说话，但眼睛微张，明显地有反应。吴大猷的女儿吟之说，支持吴大猷弥留的力量，就是他要等着看见李政道。李政道深深地感到，他们之间有了真情的交流，虽然这是在吴大猷人生的最后时刻，但他们师生间的情意却是永存的。
束星北是李政道在浙江大学求学时的恩师。是束星北发现了李政道的物理天分，建议他改学物理的。李政道对恩师有着深厚的感激之情。在上世纪70年代初李政道第一次回国访问的时候，他心里装着许多恩师、学友和亲属的名字，他希望见到他们，希望对他们有所帮助。其中，很重要的一位就是束星北。束星北自1957年被打成右派分子、反革命分子，被“无产阶级专政”之后，受到长期的非人待遇，处境极为悲惨。直到李政道回国访问的时候，束星北仍然头戴反革命分子的帽子。李政道在国外已经风闻束星北的不幸遭遇，但是如何假手以助，他心中无底。于是，李政道利用国内接待单位询问他希望见什么人的机会，点了束星北的名字。接着，在国家领导人接见的时候，当谈到国内缺乏人才希望从国外引进的时候，李政道又不失时机地说国内也有人才，譬如像束星北等。在访问中，李政道还多次提到束星北。就是这样，正在青岛医学院“戴枷改造”的恩师的处境立刻有了改善，可以说是“绝处逢生”。但是，李政道要求会见恩师，却使有关当局犯难了，结果编造“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李政道只好假戏真唱，给恩师写了一封信，束星北也顺势回信一封，其中毫无个人恩怨，体现了他的高风亮节。不管怎样，李政道对恩师的关心收到了难以想象的效果，从此事情有了大的变化。从这里可以看出李政道为人处事处处显露的意气和机智。
热爱美食美酒
李政道还是一位美食家，他非但有鉴赏美食的天赋和能力，还能亲手烹调。真正的美食家就是这样，既会吃又会做。真正的美食家首选的钟爱食品应该是出自自己的手。依赖某名厨的办法是靠不住的。只品赏名师厨艺的人，不是美食家，而是食客。李政道认为自己比较成功的烹调食品是烤羊腿。另外，他很重视浓汤的制作。俗语说，烹调离不开一锅汤。他也有浓汤的制作方法：取猪肉、鸡肉、火腿、海鲜等为主料；香料除葱、姜外，另取市场上能买到的各种香料各少许，加水炖煮约两小时，后放入冰箱稍事冷冻，去掉浮油，即成。可将此汤分装入瓶，备用。他的这种制作浓汤的办法，其实是来自他的老家。只不过老家制作浓汤的作料有一定说法，因他并不记得，故而采取了上述办法，所有的香料都采用一点。据说这样制作出来的汤还十分鲜美，笔者在亲自尝试之前，很难想象这种浓汤究竟味道如何，颇有怀疑。
李政道的烹调技艺远不止烤羊腿一项，他能烹调很多菜肴，个个都具有独创性。他经常为自己准备一周的菜肴，或在家里享用，或带去离家很远的布鲁克黑文实验室。他不仅为自己准备菜肴，还经常请客人特别是从国内去的客人到家里赴宴。凡是去李政道家吃过饭的，没有不夸奖他超群的烹调手艺。
2004年5月，李政道结束了对中国的访问回到纽约，回到家后已经是晚饭时刻。只身一人，兴致所致，他做了一道糖醋排骨饭，配以美酒。佳肴美酒，诗兴顿发，步李白《清平调》成诗一首：
笔带思路纸带情，
春风轻摇枝上绿。
遥思宇宙有边界，
暗能跨界又一景。
他随即将他的诗发回北京高科中心，与同事们共享。那时，李政道正致力于宇宙和暗能量的研究并有创见。所以，对李政道来说，美食、美酒、美诗再配上自己的物理工作，真是神仙一般生活，令人赞羡。
李政道爱喝酒，也有酒量，但没有到嗜酒的程度。李政道在喝酒上还很有讲究。李政道对酒有相当的鉴别力。说起酒，他有自己的特别见解。他不喜欢白酒，而推崇葡萄酒、黄酒。他认为，白酒基本上是酒精，没有营养成分，喝了只有刺激作用，对人身体没有什么好处。而葡萄酒，无论是白葡萄酒或红葡萄酒都含有很多对人身体有益的成分。他对中国的黄酒情有独钟。绍兴黄酒具有甜、酸、苦、辛、鲜、涩和澄、香、醇、柔、绵、爽12种特点，加温后饮用，有非常好的效果。所以，李政道每餐必饮绍兴酒，晚上临睡之前也适量饮用。
李政道还有自己鉴赏酒的方法。他说，鉴赏一种酒是好是坏，可以先看它的颜色，再闻它的气味，最后喝一口酒，让它在口腔里慢慢散开，沁入牙缝舌周，让人的味感器官全面接触酒液，剩下的就是你的感觉了。如果你是一位味感灵敏的人，那么酒的好坏就得以分辨；假如你是一位味感迟钝的人，就不要去做鉴赏酒的事情，更不要充内行，闹笑话。味感好的人，能分辨出多种味道和感觉，如上面提到的那12种味感就是。味感差的人，就只能说出甜、涩、辣、呛，再差的人，只能说一个辣字而已。至于更差者，恐怕只会瞎说“好酒”、“好酒”了。品酒，如同鉴赏食品或其他艺术品，是不能充内行的。
日常生活中，李政道不讲究穿戴，衣着朴素大方。许多事情他都是尽量自理。人们很难想象，连理发都是他自己操作，从不进理发店。他的头发丝毫没有“外行”的加工痕迹，显得自然大方。
2000年1月，李政道去台湾探视吴大猷的病情。在台湾他有许多朋友，大多是科技教育界的同行教授、科学家们。李政道由于去的匆忙，没有准备礼品。他急中生智，想到台湾新竹附近渔港有一种乌鱼子出售，味道鲜美，但并不广为知晓。而且，李政道掌握这种鱼子的简易烹调技术。于是他请朋友开车一同前去购买了许多盒。然后立即前往时任中研院院长沈君山家中。进家之后，立刻下到厨房操作起来。不一会，一盘烹制好的乌鱼子摆在了大家的面前。乌鱼子入口，外焦里嫩，子香四溢，细细咀嚼，余韵无穷。李政道随即传授大家烹调要诀，笔者曾按此法试作，制成了绝妙的煎鱼子，得到了莫大的享受。
李政道就是这样一个具有意气的大书生，一个具有浓厚生活情趣的普通人――生活真人。
（摘自《李政道传》，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10年1月版，定价：39.80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