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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德和民,不闻以乱。
——《左传·隐公四年》
这句话讲的的是春秋时期,鲁隐公四年“州吁乱卫”的故事:
卫国的公子州吁,自幼恃宠而骄,长大后弑君自立。
他担心国内人心不稳,便联合几个国家一同攻打郑国,想依靠对外战争转嫁国内矛盾。
春秋地图
眼看州吁伐郑竟意外获得小胜,鲁隐公忍不住问鲁国大夫众仲:州吁会成功吗?
众仲的回答是:“臣闻以德和民,不闻以乱。以乱,犹治丝而棼之也。”并且放下狠话,“夫州吁弑其君而虐用其民,于是乎不务令德,而欲以乱成,必不免矣。”
在众仲看来,与民和谐,靠的是德,没有抽丝剥茧般的恒心和毅力,企图以乱达治,一定没有好下场。
说到治丝,因为年代实在太过久远,中国人何时以及如何发现蚕丝妙用的,已不可考。
今天,很多人尊奉黄帝的夫人嫘祖为养蚕治丝的始祖。
这个说法的最初来源,是罗泌的《路史》:
(黄帝)元妃西陵氏,曰嫘祖。以其始蚕,故又祀先蚕。
但《路史》成书,已是南宋。
而此前典籍,如《史记》,虽然有黄帝娶嫘祖的记载,但对她养蚕治丝这么大的成就,却没有只言片语提及。可见,嫘祖治丝,是相对晚近才出现的传说附会。
西周玉蚕
1926年,山西夏县西阴村仰韶文化遗址中发现了被锐器削断的半粒蚕茧,引起轰动。不过,这半粒蚕茧到底是家蚕还是野蚕,抑或根本就是后世“乱入”的,学界莫衷一是。 它是治丝的原料,还是吃掉蚕蛹后的残屑,也是谜团。
不过,1958年和1984年分别在浙江吴兴钱山漾良渚文化遗址和河南荥阳青台村仰韶文化遗址中发现远古丝织品残片,提供了确凿的实物证据。
至少在公元前3500年以前的新石器时代,相对成熟的丝织技术,就已经出现在中华大地上了。而养蚕治丝的源头,还要更早。
由此,如果你相信有人推算的,黄帝诞生于公元前2717年(这绝对应该是一个超越“诺奖级”的推算成果,可惜没有看到推导过程),那么, 第一个被用于治丝的蚕宝宝,恐怕要比嫘祖年长上千岁。
古人喜欢将“治丝”与“治乱”作类比,可真正了解治丝过程的人并不多。
为了弥补这个缺憾,明末大科学家宋应星在《天工开物》中,把从养蚕到织染的丝绸生产全过程,连带各种诀窍、禁忌详细记录了下来。
其“治丝”一节写道:
要在煮蚕茧的水滚沸时,用竹签拨动水面,蚕茧的丝头就会自然出现。
将丝头提在手中,先要穿过竹针眼,再绕过用竹棍做成如香筒状的“星丁头”(类似今天的滑轮),再挂在送丝竿上,再连接到脚踏丝车上。如果中间出现断头,如何接续……
“穷日之力,一人可取三十两”。明末尚且如此,在众仲所处的春秋时代,丝车还没有出现,治丝的效率更加低下,没有下苦功的执着,是绝对干不了这活儿的。
于是,如州吁者,就要走“捷径”,想要通过“大乱”到达“大治”。可行么?不知道。至少众仲“不闻”,两千多年后的我们,似乎也罕见成功的案例,惨痛的教训倒有不少。
何以如此?因为普天之下,最善变,也最难驾驭的,便是人心。
乱,更会加剧人心的动荡,由此带来的恐惧或许暂时可以转化为服从,但也可能在转瞬间崩溃。
《左传》载僖公十九年梁国灭亡的故事,或可作为注脚。
梁国国君酷爱筑城,哪怕城筑好了并无人住(这个梁伯,倒像是今日“鬼城”的始作俑者)。
百姓不堪重负,他就散布说“某寇将至”,吓唬百姓抓紧时间抢工期。有一次,在宫室外挖沟,他又故伎重施,谎称“秦将袭我!”谁知,这回百姓一惊,四散奔逃。秦国得到消息,乘机灭了梁国。
这真是一个比“狼来了”的故事更让人啼笑皆非的经典幽默。
以乱,是急火攻心,靠蛮力驱驰,时间稍长,容易失控;
以德,是祛火清心,用修养感召,若非持久,难有收效。
因此,为德者,往往不做急功近利之想,肯做为人作嫁之事,这着实令人敬佩。不过,稍有不慎,也会常犯过犹不及的毛病——只专注自己内心的“德”,却忽略了这个世界的复杂性。
《吕氏春秋》里有这样一个故事。
鲁国有法,如果有人把流落在其他诸侯国沦为奴隶的鲁国人赎回国,赎金由国家报销。
一次,孔子的弟子子贡就赎回了这样一个同胞,而且,高风亮节,自掏腰包不要国家补偿。
孔子知道后,非但没有表扬他,反而批评他做错了事。在孔子看来,你收了国家的补偿,并不会损害你的品行,而你不收,别人也不好意思收,以后谁还会做赎人这样的善事呢?
将社会向善的培育,置于个人私德的彰显之上,才是为德的精髓要义。这样的圣人,更加令人肃然起敬。
子贡是无心之失。但以孔子的标尺去衡量,那些动辄以道德的名义绑架别人的人,到底是尚德,还是缺德?
白胖燕绘
撰文 | 邢宇皓 编辑 | 陈雪萌
主编 | 周立文 副主编 | 殷燕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