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五楼半
靳晓燕 

  也可以搭上23路公共汽车,只不过要换乘的不是虎坊桥,也不是永安路。

  我还是可以透过车窗看到老报社那幢发暗的黄色大楼,也曾记得我喜欢对着五楼半楼道的窗户东张西望,什么都想,什么都不想。

  和陆陆续续离开的人一样,2005年夏天,我也离开了这里。我想,7年的光阴在我的人生轨迹中已经幻化为一个地理坐标:五楼半。

  该整理的,该遗忘的,该珍藏的,都随我一起走了出来。

  五楼半,感觉这个名字有些怪,但报社的人都这么叫,它就藏在老报社五楼与六楼之间那个小门洞里。

  实习的时候,我曾好奇地猜想,那里是什么?但我从未推开过这个小门,疑问也因此滞留在那里,直对着楼梯口的地方。

  心中的谜,是一份缘。

  感谢那间小屋接受了我——无助的我在五楼半有了自己的安身之地。

  常常是在夜色中,我背着书包,拿着水杯,从小屋走出;又在夜色中,以同样的方式走进小屋。有段时间,整个走廊就是我一个晃动的身影,有些孤单,但并不是那么可怕,或许是因为我已把小屋当成了我的朋友。

  可以在屋外近乎奢侈的露台上蹦跳,可以撩开窗帘让阳光肆意地宣泄进来,可以在床上掂起脚触摸高高的天花板,我便会忘记它其他的不便。

  散淡的生活同时让我拥有更多的自我时光。

  我喜欢盯住落山时的夕阳。我喜欢仰望天空,看它如何澄蓝,看它又如何混浊。我喜欢走在马路牙子上,让午后的阳光暖暖晒着我。我喜欢丫丫无形的枯枝,想象夏天的枝叶怎就撑起了一片清凉。我喜欢看街道上的多起来的汽车专卖店,还有那急驶而过的车辆,突然发觉街道竟变得如此硬性。

  ……

  游离人群之外的感觉不知何时生成,莫名的烦燥也会突然袭来,自己似乎更加封闭了。因之,小屋更与我有着某种相约:我依附着它,它契合着我。小小的房间,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如同那时的我,走进黑夜,在白天里躲藏,好似一切都无所谓,一切都与我无关。

  夜间的兴奋在黎明来临之前达到它的最高点,于是,昏昏欲睡便成了我白天生活的一种常态。声响,是这个城市的存在。有时,它会让我无奈。隔着窗,也就只有墙的厚度—15厘米,你就可听到,种种的嘈杂接二连三地在枕边汇聚、膨胀。铁锹、锤头的尖裂声,工人们的谈话声。在斜下方15米处,那里还有机器的轰响。不知何故,这些声响总是变换着方式来和你问好,会在不同时间、不同季节奏响。随之而来的灰尘越过窗口,在360度空间上弥漫。睡意被太阳蒸发,人也变干了。

  收音机有嫌它吵的时候,书翻翻看有嫌它烦了的时候,一个人生活有它无聊的时候。有无限的依赖,又希冀早点出离这间小屋。我知道,我需要改变的是另一种生活方式。

  像是一瞬间。

  楼道的东西多了起来,液化罐、桌子、柜子; 走廊上有了炒菜的吱吱响声,有了呛人的油烟味;有了忙不迭的召唤声;有了小孩子软软的口语。

  我会打开门,倾听这些声响。也试着购置家具,烹制菜肴,让这个走道热闹起来。

  小孩子会来我的屋里小玩一会儿,我也会品尝他们给我的特产。

  我喜欢这时有人把一枚钻戒给了我。双休日,我等待他的归来。脚步越来越近,接着开门,一个大包在我眼前晃动——堆脏衣服。那天,便是我们大洗的日子。宽阔无比的露台,飘动着我们的衣物,似乎在昭示着我们的幸福。那时,我们坐在床上,就着窗台,吃饭,听广播,然后相互揶揄。两天,很快就过去。

  一种居住,形成一种生活方式,我们都习惯了彼此相隔的日子。

  在某一个时候,我会拎起兜包到永安路市场挑选时令的瓜果。没两天,他就会回来了。

  因为空间的狭小,我们才可以把对方放大;因为空间的距离,我们才晓得对方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在一周的自由中期待重逢便成为我们的节日。当我渐渐和这个城市接近,不再孤单时,小屋似乎就更加亲切了。

  在小屋的日子是一种简单的清爽。当我离去时,窗台上那盆绿萝已经是郁郁葱葱了。

  走出五楼半,走出小屋,回归正常的工作、生活,于是,我常常会想起一个词:珍惜。

  (作者为光明日报教育部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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